这点出乎陈子轻意料,他看着从门外进来的人,眼睛睁大,嘴里的甜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不上不下的卡在嗓子眼,他口齿不清:“郑秘书,你怎么来啦?”
郑秘神情内敛:“商董叫我来接您。”
怎么不是商少陵本人过来?那家伙会放过秀一波深情人设的机会?陈子轻带着狐疑吃掉剩下的甜点,勺子往空盘子里一丢,他什么都还没说,郑秘便将空盘子端走。
芮姐突然出现:“给我吧。”
郑秘没有配合。
芮姐挑起柳叶眉:“给我。”
郑秘尚未言语,手中的盘子就被拿走,他在原地站立几瞬,转身回去:“陈先生,现在走吗?”
“走吧。”陈子轻站起来,余光循声瞟向店里那串风铃,“等我会。”
他小跑去操作间,要了芮姐的联系方式。
穿过深长幽静的老巷上了车,郑秘对他解释:“二少开车分神,出了事故。”
陈子轻想也不想就说:“他早前开车回来没留神撞到树上把头给撞破了,有了那个经历怎么还不长记性,一次两次的出事,开车也不注意些,害了自己不说,还容易害到别人!”
郑秘留意路况将车调头:“陈先生很关心二少。”
“我是关心和他同路的其他车辆和行人,他们被撞了多无辜。”
陈子轻不知道郑秘书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他系好安全带,忽然揪出不合理的地方,“不对啊,他每天都给我发短信,早中晚一次没漏。”
“商董代发的。”郑秘好似没发觉后座的青年面容呆滞,继续道,“二少昏迷前交代过,说是他天天发短信给你,如果突然不发了,你会担心。”
陈子轻好半天才把张着的嘴闭上,嘴唇动了动,商少陵怕是想多了……
他望着车子驶离巷口,好像看见谢伽月一瘸一拐地追着车子跑了几步,等他去确定的时候,车速已经提快。
谢伽月那双猩红的眼和委屈的眼神被他强行拨开,他问郑秘书,商少陵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故,得出日期后,陈子轻就忍不住在心里数商晋拓代发过多少条短信。
光是数还不够,陈子轻上网搜怎么把删了的短信找回来,他按照步骤找回短信,认真地,一条条地看,想象不出商晋拓拿着弟弟的手机,给弟弟白月光的替代品编辑短信时的表情。
如果他回了哪条,商晋拓要怎么回他呢?
没如果,他只在商少陵提起秋山湖那套房子相关时回了几个字,其他的,一条都没回。
不知怎么,陈子轻没再将短信删除,就这么留在手机里了,他的手指在腿上啪嗒啪嗒乱敲,节奏和他的心跳相似。
陈子轻心不在焉了片刻,忽地把脸往车窗上贴,他看着陌生的街景问道:“郑秘书,我们这是去哪呢?”
“商董那边。”
陈子轻差点从座椅上蹦起来:“我没,没说去啊!”
郑秘沉着:“您也没说您要去哪里。”
陈子轻无力反驳。
“快到了。”郑秘透过后视镜看他,“您的意思?”
陈子轻撇撇嘴:“那去吧……”
郑秘道:“晚点商董会带您去医院,看能不能叫醒二少。”
哦,为了弟弟。
陈子轻那点微弱的古怪伴随紧张烟消云散,商少陵也是,抓着方向盘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开什么车啊,让司机接送不就行了,家大业大的,又不是没死机。
商少陵都到了要人叫唤,才有可能会醒的地步了吗?
八成是在等他的敛之呢。
陈子轻进微信看芮姐,他点开聊天框,想问问商晋拓为什么要买下一家巷子深处的小甜点店,犹豫着编辑,删除,再编辑,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一般上下属关系,老板哪会告诉下属自己的心思。
跟郑秘书打听也不合适。
郑秘书身上的社会精英味既浓又纯正,一看就极其精明,话不透风,他哪斗得过。
陈子轻进芮姐的朋友圈,发现她日常分享的不是甜点,而是她店里那盆随处可见的绿植四季变化。
看不出是做甜点的,像是种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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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闭上眼睛想事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风铃声的时候突然就晕过去,断片了似的,太离谱了,真的太离谱。
这么离谱的事还不止一件。
他摸了摸心口感受心脏跳动,脑中一会浮现芮姐口述的徐敛之的死因,一会幻听风铃清脆响,一会重现他对那条深巷对甜点店的熟悉,一会又像是回到徐敛之的办公室……
脑子里乱糟糟的,毛线团一样捋不出那根线头,陈子轻决定答应徐呈的请求,他想找找答案,不能总这么胡思乱想。
什么随遇而安,说说而已,想想罢了,做不到啊。
所以还是别将一个个想不通的地方打包好丢到角落逃避了,直接面对吧,没准能拿到主动权呢。
陈子轻隔着外套摸里面加棉背心口袋的名片,打算晚点就给徐呈打电话说一下子。
车里太静,他没话找话:“郑秘,商董在国内啊。”
郑秘回道:“二少出事故,商董不能不回来。”
陈子轻点点头:“兄弟情深。”
郑秘没搭上这个话题,二少出事的消息被送到国外时,他已经给上司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即便是回国待个两三天,很多行程都要改,牵一发动全身。
一向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怎会不清楚这里面的损失。
上司来回飞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
至于他给上司订机票,这还要从上周说起,上司开会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流鼻血,吓坏了一众视他为主心骨的董事们,分布在各地各国的家族主干更是丢下手头工作赶过去,他们生怕他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要他做全面检查。
这事还让二少知道了。
二少想必是没从兄长那问到结果,就找上他,他能说什么,只能说是上火导致的。
归根结底也确实是上火。
大补汤喝多了,却迟迟没出口可泄,都堵在体内了,再喝下去就不是流几滴鼻血那么简单。
上司完全可以让下人别再给他炖大补汤,或是少放点补品,譬如鹿茸之类。
但上司没发话。
估摸着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毕竟早就不是小年轻,也没试验过,无法得出有效的数据进行分析,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耗在工作中,精血难免匮乏。
郑秘在等红灯的间隙,拿出手机进行汇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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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私人高尔夫球场,陈子轻被郑秘带去见上司。
青春年少时期的男孩子会打篮球,热血沸腾血气方刚,上了年纪的男人也就打打高尔夫,而且,上司抛开工作的人生十分寡淡无趣,只有这项娱乐。
郑秘让陈子轻在一处地方等,不多时,他开了辆黑色球车过来,陈子轻坐上车,满眼都是新奇。
球车简陋便捷,轮子压过绿油油的草坪,要不是风冷,陈子轻会被视野里的一大片绿色欺骗成是来到了春天。
“商董在打高尔夫啊。”陈子轻东张西望,“是朋友聚会吗?”
“不是。”郑秘说,“只有董事长。”
陈子轻迎着风打了个激灵:“那真是有雅致。”
“解压。”
“商董压力很大吧。”陈子轻看见了一条黑影,他惊讶出声,“这地方怎么还有条狗啊?”
那是条大黑狗,它在球场肆意奔跑,体型劲瘦,光泽顺滑的背毛随风飘动,额头中间有搓白毛,又秀气又粗犷。
“商董养的。”
陈子轻听到郑秘书这话时,球车已经停下来,黑狗跑近,腿搭上车,摇着尾巴舔他手背,温顺乖巧。
郑秘在一旁说:“它只和商董亲近,多了个陈先生。旁人不行。”
秘书声线很平不含情绪,非常的公式化,因此这话听起来并不会让人多想。
陈子轻摸黑狗的脑袋,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开心的表情:“可能我狗缘好。”他挠着黑狗的下巴,扭头问郑秘书:“它叫什么名字啊?”
郑秘:“商董没取。”
陈子轻和黑狗那双小而圆的眼睛对视,不假思索地冒出两个字:“阿旺。”
郑秘面部肌肉隐抽:“阿旺?”
“啊,对,阿旺,我觉得这名字好。”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有点没分寸,他连忙把露出的牙一收,“郑秘书,你别跟商董说,我瞎取的。”
郑秘转头就告诉了上司。
商晋拓将球杆给下属,他俯视脚边黑狗:“阿旺?”
看不出是挑剔,还是感到滑稽,他又叫一遍:“阿旺?”
黑狗垂着脑袋,小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他,随后把脑袋垂得更低。
这世道,狗像人,人像狗。
商晋拓抬脚,球鞋不轻不重地踢了踢狗腿:“你还挺满意,那就领了这名字吧。”
黑狗趴下来,尾巴一摇一摇。
商晋拓皱眉:“一条叫阿旺的土狗,我养的?”
郑秘不作答。
商晋拓摘掉白手套:“闲的。”
郑秘接住扔过来的手套,不对上司的自我评价做出任何意见。
商晋拓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球车上的年轻人:“他取名字的时候你没给参考?”
郑秘微弯腰:“来不及。”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