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还没了浑身力气的沈少爷这会儿又动了恶念,不是敛之,不用谨慎轻拿轻放,随便来了。
能当敛之的替身,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
这天气,有太阳都冷,更何况是浑身湿透,陈子轻脸煞白,头发黏贴在脸上脖子上,他冷得直打哆嗦,不停有水珠凝在他下巴上滚进脖子里,单薄的胸口起伏不稳。
商少陵单膝跪在他身旁,膝盖上的皮肉骨头隔着西裤抵住被水迹打湿的石阶,身上有浓重的消毒水味:“子轻,我来晚了。”
陈子轻发红的眼斜向商少陵,你可真逗,你的人跟着我呢,他们没出面,不就是你没下令,非要等我从水里游上来。
商少陵的动机不明。
他一个小老百姓,身上能有什么值得让人这么费心思。
陈子轻走神之际,商少陵为他整理一头湿发,脱下大衣给他裹上,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他本能地想要往热源里钻,硬生生地忍住,脖子梗着不埋进那片温暖胸膛。
只身着蓝色衬衣的男人步子迈得大,他无视周围人的打量,好看的下颚线绷着:“子轻,你的衣服全湿了,需要快点换掉,不然你会感冒,我们先去车上。”
陈子轻嘴唇没血色,声音有点颤抖,他没问商少陵怎么知道他在这,而是跳过这个,问了别的:“商医生,你怎么不问我的衣服为什么都湿了?”
商少陵顺着他问:“为什么?”
陈子轻蔫蔫的:“我是被人撞到江里的。”
商少陵的嗓音压低:“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臂弯里的人却说:“应该是哪个人不小心的吧,算了,别查了,是我自己倒霉,我吃个教训,下回不站护栏边了就是。”
商少陵不认同地叹息:“子轻,你太善良。”
陈子轻扭着头看江水,突兀道:“我的手机掉江里了。”
商少陵温声:“给你买新的。”
陈子轻脱口而出:“我要我原来的那个。”
江面飘来一阵风,像是在说他无理取闹,他大概是对商少陵有怨气,或是当真“恃宠而骄”上了,说话的语气很不好:“你不是喜欢我,正在追求我吗,为什么不能为了让我开心,想办法把我的手机找回来?”
男人的脚步猝然一顿。
敛之有种自然流露的骄纵,那是在有爱的家庭长大才有的特质,实际他小时候在徐家没存在感,黑黑瘦瘦的,不受人待见,常年跟保姆过,畏缩胆怯。
他八岁那年被当替罪羊抓走绑架,徐家人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没死就给带了回去,在那之后他就敢抬头和人说话,不再怯生生的。他更是靠自己把一手烂牌打出逆风局,得到了徐家人的宠爱,在圈内闪闪发光,从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蜕变成一颗美玉。
哪怕是后来遭遇被囚禁,被打断腿等一些能让常人崩溃的黑暗,依旧是热烈的,坚强的,向着光的,有他的小性子,会对身边人耍脾气。
骄纵……
商少陵的唇角压制不住地弯起了点弧度:“好,我叫人下去给你找。”
陈子轻咳嗽几声,余光瞟了瞟一处,那辆黑车跟了他一路,车窗都关着,看不清车里的人,他听见自己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抱我过去。”
商少陵没问他目的,抱他去了,然后他就做出比那句话更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动了动垂在半空不断滴水的腿,一脚踢在车窗上。
车里的沈不渝感觉那一脚踢在他脸上,把他给踢兴奋了,敛之生前就那么踢过他。
所以真的是敛之回来了吗?
沈不渝铁青着脸无声地咒骂,妈的,他承认自己这一刻体会到了商少陵一会确定,一会动摇,一会又确定的失心疯,在天堂地狱来回游荡。
现在这情况有种可能,一种是敛之死后为了方便大家能尽快接受他的借尸还魂,就找了个和自己很像的身体,只是回来途中措手不及的遭遇车祸失忆,因此才没联系家人。
二是,那具身体里的魂魄就不是他,能时不时的出现相似的地方,是有人在背后训练指导那个冒牌货陈子轻,图谋不轨。
沈不渝的感性跟理性疯狂拉扯,一个笑一个弱智,一个笑一个自以为是。
下属给他打电话汇报:“少爷,商二少叫了一拨人下江找东西。”
沈不渝挑眉,东西?手机?
商少陵简直是个笑话,敛之在的时候,他是个怂逼,敛之不在了,他转了性子,对着个假货那么舔,真不怕成为圈内的谈资。
下一刻,沈少爷说:“你们在这守着,一旦他的人找到了东西,就抢过来,拿给我。”
第350章 替身
沈不渝的手下们没能从商二少的人手上抢到手机,他们没法交差,灰溜溜地回去受罚,一人领了个物品砸在身上的剧痛,外加一道高尔夫球杆纹身。
沈氏
在手下们面前发了飙的沈少爷,稳稳地接住他爸丢过来的烟灰缸,端在身前用。
沈董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徐家小孩没死之前,你主要跟谢小子斗个你死我活,几年过去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谢小子看破红尘了,你倒好,胆子肥了跟商家老二拉扯上了,老二只是个拿手术刀的,老大可就不是了,我们沈家得罪不起,兔崽子,你是不是嫌你老子命长,想赶紧送走?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沈不渝面色凝重:“爸,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让研究院的老家伙们听了能激动到高血压发作,男人生孩子,闻所未闻,一大奇观。”
沈董扶着办公桌就要往后倒。
沈不渝不慌不忙地把烟灰抖进烟灰缸里,叫他爸的小甜秘进来:“给董事长拿几粒救心丸。”
小甜秘的眼睛总往他身上放,老的身子骨再硬朗,那也比不上小的不是,沈家早晚都是小的做主。
沈董终于两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
沈不渝去自己的办公室,腿往桌上一架,心烦。
助理跟朵解语花似的:“沈总,‘兴澜’进了批新人,我给您约个晚上的时间,您去坐坐?”
沈不渝抄起两份文件砸过去:“小海我都已经让你给打发了,你跟我提这茬干什么,当我是在放屁?我要是想玩,还能不留他?”
助理木木的:“沈总,他叫小龙。”
“不都一回事。”沈不渝情绪萎靡,前言不搭后语,“全是废物,连个手机都抢不过来。”
他挥手让助理出去。
“等等。”
快走到门口的助理淡定地停住,老板就是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性子,他都习惯了,狗改不了吃那什么。
没曾想老板说:“把消息散出去,以后谁往我身边塞人,别怪我翻脸。”
助理揣着惊讶领命:“是。”
办公室里静下来,沈不渝把烟抽完,将烟屁股摁在桌面上,他对着空气自语:“敛之,我真不胡来了,你监督我。”
“如果我做到了,你来我梦里和我说说话。”
沈不渝哂笑,死后就没来过。
据他所知,敛之不仅没去他的梦里,也没光顾其他人的梦,一视同仁。
哪怕是他哥徐呈。
敛之对这个生活了二十三年的世界像是无牵无挂,没什么留念的人和事。
沈不渝看着办公桌上的仙人球睹物思人,那被商少陵抱在怀里的人踹他车窗的画面在他眼前回放那个,他牙根痒痒。
“怎么就那么像……”
有时候像,有时候不像,真假虚实搅合在一起,比完全不像和所有都很像更具趣味,犹如一只钩子钩在脖子上,偶尔拉扯一下。
沈不渝似笑非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眼中迸出寒光。
.
那手机是便宜货,不防水,在江里泡过就不能用了,被送到陈子轻面前的时候没有水迹,显然是处理过的,他没去管,因为他感冒了,他还在复建期,游泳过快过急导致他肌肉拉伤,江水的寒凉浸透他皮肉,伤了内里。
陈子轻躺在床上,有气进没气出的,嗓子很不舒服,头就别说了,那就不能起来,一起来,嗡嗡的,天旋地转站都站不住,他一只手放在被子上面,一只手搭在床边,商少陵正在给他擦手降温。
“子轻,你真的不要打针?”
陈子轻口气坚决,没一点商量的余地:“不打。”
商少陵给他擦另一只手,擦得十分认真专注,从他的指尖擦到指根,每一寸皮肉上都沾了温水:“怕吗?”
“怕。”
商少陵莞尔:“你出车祸以后打了很多针。”
陈子轻孩子气地撇撇嘴:“那我没知觉,打就打了,我清醒着的时候不想打,能不打就不打,屁股针可疼了,一针下去,半边屁股碰都不能碰。”
商少陵被他的说法逗笑:“你不是不怕疼?”
“刚开始做康复训练,你每次活动关节,都会承受非常强的痛感,你坚持下来了,一次都没退缩。”
“这是两码事。”陈子轻浑身没力气,整个人恹恹地,“你别说了,说的我都烦了。”
商少陵的眉宇间覆着些许宠溺:“好,我不说。”
陈子轻尽力说服自己,这就是医患关系,他当了三年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不都是商少陵照顾,没什么好纠结好别扭的。
然而当商少陵要给他解开上衣扣子,把毛巾放进他衣服里擦拭的时候,他还是拒绝了。
不行,真不行,没法忍。
“我自己来吧。”陈子轻说,“我自己来。”
末了还很有人情世故地来一句:“商医生,辛苦你了,谢谢啊。”
商少陵坐回去,面上难掩强颜欢笑的低落:“没事,不辛苦,子轻别跟我这么客气。”
陈子轻敷衍了两句,随便把胸口跟咯吱窝底下,以及脖子前后擦擦就完事,喘着气奄奄一息,他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道商少陵把他翻过来,撩起他潮湿的上衣,将他露在外面的那片后背擦了又擦,把手放上去,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感受他的体温降了多少。
.
陈子轻苏醒后就一直有在吃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吃的药品种逐渐减少,现在每天就吃三种药。
平时都是商少陵把药倒进盖子里给他吃,他不看药瓶,这次不经意间看了眼,余光收回到半空的时候猛然停住。
药瓶上全是他曾经归类为的小蝌蚪式英文,他竟然看出意思了,只一眼就看出来了!
要知道他以前也就会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外加一个“ok”和“iloveyou”。
他真有过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