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说:“这里又不是庐市。”
迟帘懒洋洋地睨他一眼:“我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在附近城镇转转?”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你找什么借口都没用。
迟帘戴腕表:“跟我去庐市。”
陈子轻高度警觉:“我上班呢。”
“你上班?”迟帘言辞锐厉,“要是我没抓到你,这会你都出省了,你跟我说你要上班?”
陈子轻心虚,明天是周末,他要去县里走第十个遗愿的进度条。
今天就……
跑的时候确实没想过上班的事,只想着赶紧撤。
现在他被找到了,电子厂能不能继续干下去都是个问题。
陈子轻双手捂住脸,抹了抹放下来:“去庐市见姑姑吗?”
“不是。”迟帘在他的茫然与疑惑中,用心找回曾经的孩子气吓他,“去庐市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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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是不可能的。
车停在姑姑的小楼前,陈子轻隔着车窗看见姑姑站在门口等。他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
姑姑抱了抱他,喜极而泣十分激动。
陈子轻感慨,姑姑老了,那种老态遍布在她眼角,刻在她眼里,爬在她头发上。
姑姑有所感,笑呵呵地说:“我老了是吧,我这还是没结婚没男人没小孩的情况下呢。要是那三全占,啧啧啧。”
“都会老的。”陈子轻安慰。
“姑姑还以为你要说岁月不败美人呢。”姑姑佯装怪罪,她拍了拍陈子轻的手背,余光一瞥侄子。
迟帘走近。
陈子轻看姑姑把迟帘的手拿过来,跟自己的手放一起,笑道:“还是黑白配。”
迟帘扯了扯唇,有种被老天爷狠抽耳光七窍流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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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是在姑姑家里吃的,两辈人都有下厨露一手。
陈子轻意外的是,当年那个煎鸡蛋都要他夸的人,现在能炒菜烧汤了,味道还很不错。
迟帘一直用左手吃饭。
本来他是左右手都可以用,后来他只用左手,至于右手,早就被他屏蔽了。
有姑姑在,桌上的气愤始终是轻快的。
陈子轻吃了两碗饭。
姑姑见他放下碗筷,就问他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
得知老人的死讯后,姑姑感慨万千,当年她从小顾嘴里套问出他的奶奶在一个被封锁消息的医院,她没把这事告诉她哥,以防她哥拿老人家做文章。
没想到老人家竟然已经不在了。
姑姑暗自观察侄子,看样子对于这件事,他是知情的,可他不能陪在顾知之身边。
那个时候,顾知之身边有季家那位。
姑姑拉着侄子念念不忘的人问生活问工作,也问感情。
陈子轻小声:“不想有了。”
姑姑母爱泛滥地揉揉他的手:“是不是累了啊。”
陈子轻为难道:“姑姑,我不方便说。”
“那就不说了。”姑姑笑,“明天正好是周末,你在我这多待几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陈子轻粗了蹙眉心,他想说自己周末有事,可对上姑姑挽留的眼神……
那就下个周末再去县里吧,不差一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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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帘下午没回京市。
陈子轻跟他在姑姑家待着,没发生过不愉快。
阳光很刺眼,陈子轻把门口的竹帘子放下来挡阳光挡蚊虫,他回到客厅,犹豫着问迟帘:“你爸妈还好吗?”
迟帘迟帘长腿交叠,只手撑着下巴:“事业上蒸蒸日上,婚姻上多年如一日,育儿上一塌糊涂。”
陈子轻说:“……他们肯定恨死我了。”
迟帘眼皮一掀,深深地看他许久:“少给自己加戏,他们早把你这么个小人物忘了。”
陈子轻接下迟帘的假话:“那就好。”
蝉在鸣叫,蝈蝈跟青蛙也在叫,外面很热闹,屋里很安静。
陈子轻有点困顿:“你的心脏病呢?”
忽有侵迫感十足的气息逼近,他瞬间打起精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庞。
迟帘目光灼热:“只有我的对象才能关心我的病。”
“当我什么都没问,我去睡一会。”陈子轻立马竖起盾牌,他冲一楼的里间喊,“姑姑,楼上的房间还在的吧?”
“在的。”姑姑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都是老样子,你跟阿帘上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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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是以前的装修摆设,陈子轻踩上最后一层楼梯站在小客厅,左边是他曾经住过的房间,右边是迟帘的房间,中间是个小客厅。
一切仿佛从头开始。
但那也只能是仿佛,他在做第十个遗愿,做完就等着走到感情线的终点,被抽离这个世界。
陈子轻刚稳定心神,身边的倏然躲到他身后。
那么个高挺的体格,硬是委屈别扭地藏在后面,低吼道:“蟑螂,操,有蟑螂。”
陈子轻:“……”
他哭笑不得地说:“你都快三十了,怎么还怕蟑螂?”
迟帘刚才是下意识的行为,这会儿他脸色青红交加:“我就是八十了,我也怕蟑螂,不行吗。”
“行行行。”陈子轻一如当年地徒手去捉蟑螂。
迟帘直起身理了理衣裤,这样挺好的,这样就好了,这个人身边没有碍眼的存在,他们心平气和,老朋友一样。
去他妈的老朋友。
陈子轻见迟帘气压极低,他投过去询问的眼神,又怎么了?还有别的蟑螂?
迟帘道:“我去阳台抽烟。”
陈子轻随口说了一句:“你在我那边抽过了,现在又抽?”
迟帘一顿,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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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是真的想睡觉,迟帘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盯着他,让他睡不着,他就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瘫着,哈欠连天。
迟帘看他眼角沁出生理性水光:“你那时候第一次茶我就是在这。”
陈子轻刷地一个激灵,今天的日常还没做。
迟帘眯了眯眼,闪过一丝算计。
从小到大,他都很讨厌绿茶,最开始的态度就是他对绿茶的真实反应,之后就不说了。
这家伙的茶艺这么低级,谁听不出来是故意的。
迟帘想着,他只是在讨好我,有什么不对吗,除了我,还有谁配让他这么下功夫。
还真有,一个,两个。
迟帘把玩手中打火机,像这么坐在一起,他等了很多年。
陈子轻又开始昏昏入睡。
迟帘趁他糊里糊涂之际,试图达成自己的目的:“顾知之,很多事一旦失去了时效性,说出来就没了意义,也记不起来当时的感受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陈子轻无意识地把头转向迟帘,生理性的水光有所残留,他的眼睛水蒙蒙的。
迟帘试探地离他近了一点:“当年我没有故意开车撞谢浮。”
陈子轻的眼睛微微睁大。
迟帘见他听入神,就不动声色地又离他近点。
年少时轰轰烈烈的爱过,恨过,再也不会有人能给他那种青涩又炙热的感觉了。
迟帘说:“谢浮为了从我手上把你抢走,他挑拨离间,算计我,害我有生命危险,他就还我一次,那场车祸是他引导的,从始至终都是,我只是他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陈子轻缓慢眨眼。
迟帘心酸:“我心脏病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病危通知都下了两次。”
陈子轻久久没有响动。
迟帘的嗓音里透满了哀伤:“你想想,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在国外被开胸,鲜血淋漓的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随着他往后说,那一幕像是能够从旧时光里跳出来,在他们中间敞开。
陈子轻不知不觉有些晃神。
直到上唇被含住吮了两下,他才骤然清醒,一把将迟帘推开,恼怒地瞪过去:“迟帘,你干什么?”
迟帘斯文败类地笑:“很明显,我在偷亲。”
陈子轻赶紧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