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捏了捏邢剪的袖口。
等了有一会才有空位,陈子轻拉着邢剪过去买花灯,在纸条上写了心愿放在里面。
陈子轻蹲在河边用手拨动水流,把花灯推远些,这要是不放,就少了个环节。他心不在焉地弹出水珠,问盯着他的脸不放的邢剪:“师傅,你写的什么心愿?”
邢剪大刀阔斧地坐在地上,双臂撑地,上半身后仰一些,老神在在道:“当然是义庄生意蒸蒸日上,你师傅我财源滚滚,钱箱早日装满。”
“你的钱不都让我花了。”陈子轻嘀咕了句,抬起笑脸,“该你问我了。”
邢剪两指并着敲他耳垂:“说了就不灵了。”
陈子轻一转身,膝盖撞上他的,悄声问道:“那你刚才怎么说出来了?”
“因为那是假的,骗你的。”邢剪逗趣的心思正浓,听见他松口气,“是假的就好。”
灯火阑珊之际,陈子轻跟低头的邢剪四目相视,他们都没出声,周围很多声音,很多个酸甜苦辣的故事,都和他们无关。
“师傅,那真的心愿你放心里头,会灵验的。”陈子轻挪到邢剪左边,垂下眼睛把手放在他的断掌上面,发自内心地说道。如果不能灵验,那就不能了。
邢剪愕然,抬手揉他发顶,傻孩子,放个花灯祈个福,不就是图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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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拎着大包小包回去,邢剪要雇车,陈子轻坚持走,两腿酸软气喘吁吁,没少被邢剪嘲笑。
陈子轻心说,我这么陪你走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所以我想在没离开前多陪你走走这条路,煽情的活儿费腿。
到土坡时,陈子轻剁了剁脚,像剁在土里的门客身上。他叫上邢剪在林子里找一块干净的雪,径自张开手臂躺在雪地里。
“都到家了还要歇。”邢剪哭笑不得。
陈子轻喘着气:“我累啊。”
邢剪蹲下来摸他脸跟脖子,触到一手汗,又把手伸到他衣襟里,依旧都是汗,湿溜溜滑溜溜。
“累成这样,就是不让师傅背,下回逞强吗?”
陈子轻一个翻身滚到他腿边,抱着他的腿闭眼:“你别说话。”
邢剪动了动腿,抬头看繁星,看明月,哪个都不如他的小徒弟,于是他低头看小徒弟。
早就开春了,红盖头却还没盖在小徒弟的头上。
人生多无常,秀才的死横插进来一脚,亲事只能往后拖。
邢剪不至于跟个死人计较,他只是心有不安,尽可能地藏好了,确保不往外漏一点。
不远处传来狗吠声,阿旺来接他们了。
陈子轻扒着邢剪的腿大喊:“阿旺!这里!”
黑狗踏着积雪飞奔而来,它跑得太急刹不住车,一个踉跄后屁股擦地,陈子轻眼睁睁看它在雪地里拖出一条深痕,直直撞到树上,岔着大长腿撞上去的。
林子里相当寂静。
陈子轻胆战心惊:“蛋,蛋是不是碎了?”
邢剪挑眉:“还用问?”
陈子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哀嚎着扑过去:“阿旺,你怎样,我看看你的蛋。”
“不准看!”邢剪粗吼着走近,“你除了你自己跟你男人的,”
“呜……”
“可怜的阿旺,能走吗,明儿给你炖大骨头汤补补。”
陈子轻安抚着听到大骨头汤又好了的黑狗,对什么都防的邢剪道:“你去把买的东西带上。”
邢剪皱眉:“使唤谁呢?”
陈子轻十分自然地说:“我男人啊。”
邢剪面红耳赤,喉头滚动着闷哼一声,回头捡地上的大包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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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末尾,翠儿来看望她家小姐,得知了曹秀才的死讯,她望着埋在一起的两座坟,心绪怅然地呢喃:“真是没想到……”
陈子轻站在小院门口叠元宝,叠好就塞进黑狗身前挂着的篮子里:“世事多变。”
“那倒也是。”翠儿仓促地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曹秀才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陈子轻听到这句,没有像前一刻那样给出回应。
翠儿只带了一份祭品,她揭开搭在竹篮上的布,从里面端出一碗堆得高高的米饭,一碗肉,一盘干果,逐一摆在小姐坟前:“曹秀才,我这么摆,你不介意吧,你可以和我小姐一起吃。”
说着就拎出竹篮里的酒壶,倒了杯酒洒在两座坟前,磕了几个头,最后一个磕完没立即起来,额头贴着地面小声抽泣。
陈子轻默默叠着元宝。
翠儿祭拜完进行自我调整,她把小姐的墓碑擦擦,拿着竹篮走到陈子轻面前,递给他道:“这里面有我给你们师徒做的咸菜和糕点,管姐姐的几支发簪,还请收下。”
“多谢翠儿姑娘。”陈子轻把叠一半的黄纸塞怀里,腾出手去接竹篮。
翠儿一张圆脸蜕成瓜子脸,麻花辫改成半披散半梳起来,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微欠身:“那我不打扰了。”
陈子轻说:“才来就走啊,不留下来吃个午饭?我大师姐待会就回义庄了,你们可以叙叙旧。”
翠儿摇头,视线从他的胎记上扫过,没有抵触的意味:“不了。”
陈子轻不勉强:“翠儿姑娘一路顺风。”
翠儿对他挥挥手,他挥得更大力,也更久。
这一别,几乎可以确定不会再见了。
陈子轻掏出怀里的黄纸继续叠起来,翠儿和他也不算多亲,他就是烦这种场面。陈子轻看一眼义庄的方向,那里面的三人……
想到个事,陈子轻问系统:“我能不能用积分把我想说的话,变成这个时代的字出现在纸上?”
系统:“可以。”
陈子轻心里的一个难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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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夜里,天边斩下一道白光,那一片区域亮如白昼。出来上茅房的魏之恕见此情形追着白芒去查看,他返回义庄敲击师傅的屋门:“师傅,有棵桃树被雷劈中了,我不清楚年份。”
一门之隔,传出邢剪浑倦的声音:“哪棵?”
魏之恕道:“林子南边那棵。”
“至少上百年。”邢剪掀开湿热的被褥,“快去扑火。”
上百年?魏之恕的呼吸快了几分,他喊醒管琼,二人背上梯子,提着木桶跑了。黑狗一会看他们跑的方向,一会看关着门的小屋,脑袋扭了几遍,还是趴回去给小主人守门。
屋里,邢剪摸了把被褥里的少年背脊:“我去一趟。”
“我也去帮忙。”陈子轻要起来,被邢剪按回去了,“你腿都在颤,下个床都成问题,能去哪。”
陈子轻拽着邢剪,借他的力量坐起来,他扶着腰揉了揉:“人多力量大。”
揉腰的手被握住,拿开,宽大许多的手掌拢上来,寸寸揉他酸软的腰,他吸着气抱怨。
“是师傅不对。”邢剪忽然侧目,“不用担心扑火的事了,要下雨了。”
……
桃树从顶端劈开,中间窜出火光,烧起来了。
管琼跟魏之恕架梯子,两人配合着泼水扑火,忙到灰头土脸也没把火扑掉,还是一场春雨帮了他们。
邢剪拿着几根粗麻绳过去,和他们一起,冒雨把桃树劈开的两半捆绑起来,打上结。
魏之恕筋疲力尽:“师傅,能活吗?”
邢剪拍树:“能活。”
“接下来你们轮流看守,”他瞪了眼隔着距离跟在他后面的黑狗,“还有你。”
阿旺耷拉着个舌头叫了声,似是在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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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焦的桃树长出了新芽。
邢剪盘算如何使用木材,义庄的老破桃木剑驱邪效果不理想,只能图个心理作用,他要换一批桃木剑震在灵堂,还要给三个徒弟一人打磨一副驱邪手串。
但在这之前得找个黄道吉日砍树藏起来,或是运走。那夜雷击,乡里不少人都看见了,早就传开了,附近道观和还没走的道士不会不希望拿走木材做令牌,做五雷镇尺,什么都不做,贩卖都是一笔横财。
他这义庄被猫猫狗狗盯上了。
怀璧其罪。
邢剪才等到最近一个合适的日子把树砍下来,当晚就有一批江湖上的人来义庄偷取,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一伙人出面阻止。
从他们时刻关注魏之恕安危的这一现象可以判定,他们是姜家人。两拨人在义庄交手。
邢剪一脚踹在抢走钱箱的人,陈子轻眼看一道寒光朝着他后心斜砍下去,身体先大脑一步扑上去用胳膊替他挡住。
陈子轻惨叫着软倒在邢剪身上,有种胳膊就剩一点皮肉挂着了的错觉,他痛得嘴唇哆嗦,要不……就在这个时候走吧,趁这次意外“受伤死去”。
还没成亲。
那又怎么样呢,成亲以后也没个合适的时候,永远都没有合适的时候。
怎么都不合适,怎么都遗憾,长痛短痛都是痛。
不如现在就走。
储存感情线的申请没拿到。
没拿到就没拿到吧,顺其自然好了啊。
可是剧情线走完的通知都没下来,走完还要等感情线的终点,不是填了答案就能走的。
不一定,处女作跟后期作品有变动不是吗。
他有种直觉,这次填了答案就会走。
耳边的嘈杂打斗声和狗吠声持续不断,陈子轻回过神来时,邢剪已经把他放在床上,吼叫魏之恕跟管琼关门窗,拿药箱。
现在就走,马上走。
陈子轻紧紧抓住邢剪的手,深深看他一眼就把眼皮合起来,召唤出任务投放板提交答案,没忘记要用张老爷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