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姜明礼在手心敲了两下折扇,激动道,“最近我一直有安排人手查找张老爷的动向,有消息就会告诉你。”
“我现在就回去调动更多的人脉。”他深深凝视魏之恕,眼中尽是回味的贪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期待和魏兄重归旧好的那日。”
魏之恕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随时都会掀翻桌子砸在肮脏丑恶的姜明礼身上。
姜明礼怕魏之恕动怒,他的头还破着,短时间内不能再挨了,得等他把伤养好,他心有余悸地走出屋子,看了眼屋檐下剥豆子的少年,摇动折扇玉树临风地一笑,打了个招呼告辞。
陈子轻把手里的豆子放进竹篮里,魏之恕用上了美男计,似乎效果很绝。
以姜明礼阅人无数的眼界和经验,他能上魏之恕的钩,说明魏之恕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不对,不是有点本事,是有大本事。
陈子轻搬小板凳靠近门口,偷瞄了眼桌上的古玩,俞有才有,郭大山有,赵德仁,胡老七四人做生意,前三人都有收获,第四人胡老七没有。
而且胡老七是唯一一个溺水死的。他没捞到,或者说,没参与打捞的生意,水性不怎么样,死在半道上了。
俞有才跟郭大山中毒死于幻觉,赵德仁是去了张家才被鬼附身的,这个现象表面他们捞的东西上并没有鬼气,那是不是说,他们不是捞的,是……捡的吧?因为一人只有一个。
张家才是捞的,捞了很多,顺便把冤魂一起捞回家了。张家的财产怎么会在江里,祖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掉落在那里,张老爷无意间得知这件事,今年才查找到方位,为担心被夺走偷摸往家运的吗?
时间久了,水鬼越来越多,自然就侵入了江中的所有物品。
只要张家把那批财产放回原位,是不是就能将水鬼一同放回去了……
毕竟赵德仁身上的鬼就在江边找到位置,“回去”了。
陈子轻搓掉豆子上的白屑,他都能想到这层,张老爷不会想不到,只是不愿意,人嘛,大多都贪婪。
估计张老爷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死谁,死多少都无所谓,只要自己不死就行。
陈子轻看一眼蓝天白云,也不知张家此时还阴不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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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
祠堂后面的一处地下石室中,张老爷和几个张家核心族人都躲在里面,他的一群儿子以及小妾也都在,包括一直被迫守护张家的那位巫师。
“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十七少爷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八字硬可以熬,但他发现一日变得很漫长,再待下去,他就算不会被鬼杀死,也会疯掉。
“哼,现在外面张家已经是死人住的地方,你着急出去送死吗?”有个兄长瞪了他一眼。他在心里咒骂,怎么死了那么多,还有这么多。
另一个兄长道:“我们还是听老巫师的吧。”
巫师被张老爷强行绑在这里出不去,张老爷疯了,拉着整个张家下水,连他一个外人都不放过,他看了一眼张家的一张张人脸,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憔悴不堪。
外面的张家已是鬼宅,只有这石室是安全的,暂时罢了。
他当初就说了没有法子了,五斗大阵已开,什么都不管用了,张老爷却冥顽不灵。
张家没被标记的子嗣怎么不联手对付他,好趁机离开?他的威严刻入子嗣们的骨头里了吗,没一个有能耐的,全都懦弱没主意。
巫师的视线走了个来回,挪向墙边的一排张家祖辈牌位:“我今日发现缠着你们的不止是猛鬼,还有你们张家祖辈的魂。”
“什么?”
”张家众人大惊,假寐的张老爷睁眼。
“你们不妨试着看能不能和祖辈说上话,也许会有出路。”巫师没抱一丝希望,他已经做好今夜就找机会和张老爷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张家几个子嗣连忙躬身一礼:“还请巫师大人施法。”
巫师见他们态度端正,便取出一把小旗在地上布了个阵,然后把张家祖辈的牌位一个个摆进阵里。
“好了,有张家血脉的都站进来吧。”巫师道。
除去小妾们,张老爷在内的其他人都走进阵中,他们刚一走进,巫师便念动咒语,阵内的个别几人只觉眼前一花。
原本幽暗的石室瞬间消失,眼前凭空出现了一片辽阔的江面,准确说他们是出现在了一艘木制的大船上。
浪涛滚滚,大船乘风破浪,狂风吹拂着众人,耳边传来了无数的吵杂声。
“不好了大老爷,二老爷……二老爷他……”一个年轻人哭着向一名老者禀报着。
“我二弟他怎么了?”老者揪起年轻人的衣领。
“二老爷他……他也中邪了!”年轻人道。
老者愣了愣,他一抬头道,无比悔恨道:“这几日先是船员们,再是张家族人,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能让这艘船靠岸。”
“大老爷?”年轻人一脸惊愕。
“船上的财宝本就不是我们张家的,我们杀了赵家人,抢了他们的船……”老者一脸痛苦。
“这都是报应啊!是赵家的冤魂来复仇了!”
有人失去理智地大哭大叫:“鬼船,这是一艘鬼船,我们都困在船上出不去了,绝不能让这艘船去张家,不然张家就完了——”
“传我命令,所有还活着的张家人,合力凿沉这首船!”
“什么?”张老爷一众无比震惊,这个老者的样子,他们在画像上见过,正是张家的祖辈。
看着缓缓下沉的大船,画面也随即消失了,他们回到了石室,而那个张家祖先依旧站在他们面前,阵中的大部分人似乎看不见他。
老者转过身,对着张老爷道:“阿三啊!把财宝还回去吧,那个……不属于我们张家。”
“东西还回去,那些冤鬼也就跟着回去了。”
阿三正是张老爷的小名,张老爷道:“祖爷爷,我们张家虽然家大,但开销也大啊。”
“这些财宝既然已经打捞出来了,怎么能又还回去呢……”
“你……”老者满脸怒容,气得发抖,指着张老爷喊道,“不孝子孙!张家要毁在你的手里!”
张老爷笑道:“要说罪人,不应该是祖爷爷您吗?赵家人,难道不是你下令杀的?”
老者一脸的复杂和痛苦,身影慢慢消失了,仿佛从没出现过。
阵法时间到,巫师收旗,子嗣们骂骂咧咧抱怨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连祖辈的一根毛都没见着,更别说问话讨求生的方法了。
张老爷和那几个核心族人集体沉默,张家十多年前搬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沉船,就在他们查出一点线索的时候,却被他人先找到并把消息卖了出去,所以他们要杀人灭口,所有知道沉船位置,企图觊觎张家财产的外人都要死。
他们没想到,船竟然是张家自己凿沉的。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艘运宝船不是他们张家的,而是抢来的,祖辈杀了人后想将打劫来的东西运回张家,但船上开始闹鬼,为了张家的安全,他们才选择和船一起沉在江底。
可多年以后,当张家人第一次进入沉船的时候,船里的冤魂便跟着张家人,出来了 。
一个核心族人内心动摇,想照着祖辈说得去做:“老爷,你看这……”
原以为船上载的是他们家的宝物,只是沉了太久,东西沾到了这些年间乡里失足溺亡的脏东西一同进了张家,之后在阵法的刺激下,脏东西变成猛鬼肆意杀人,必须镇压或驱除。
他们是无辜的一方,整个张家平白无故地受到了如此大的灾害,老天不公。
谁知那些猛鬼根本不是乡里溺江的亡魂,而是冤有头债有主的索命鬼。
张老爷摆手,既到了张家,那就不可能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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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张家那条巷子依旧阴冷,好似被岁月丢弃了,单独圈在一个独立空间里面。
义庄的生意不好不坏,陈子轻在等姜明礼那边的进展,他站在太阳下拨了拨簸箕里的小鱼干,望了眼坐在灵堂门槛上磕葵花籽的魏之恕,瘦了一大圈,怕是有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二师兄,你来帮我翻小鱼干。”陈子轻喊道。
“不帮。”魏之恕懒洋洋地用舌尖掠出瓜子仁吃掉,唇一张吐出瓜子皮,“自己的事,自己做,师傅教的。”
话音未落,他听见小师弟就叫师傅,还真叫过去了。
魏之恕啐了一口:“就宠去吧。”
“早晚宠得无法无天!”
他看着院里翻个小鱼干翻很久的两人,直接就将一把瓜子丢进口中,连着皮一起咀嚼着吞咽下去。
有家属来抬棺材下葬,魏之恕视而不见,管琼往头上插着碧玉簪子从屋里出来,叫上他一起,洒着纸钱带家属们去墓地。
这个月份,尸体放一日就臭了,三五日下来,那味道没法形容,棺材抬到日光下,臭味当场发酵。
只有陈子轻不适应,他找借口溜到猪棚,把猪放出来遛一遛,想着遛到年底肉更扎实。
遛了会猪,黑狗加入进来了,于是陈子轻让黑狗遛猪,他去找曹秀才唠嗑,唠了一会没见着邢剪那只大狗来找他,这不合理。
陈子轻回去了。他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和邢剪面对面站立,女子背对他,看不见模样,背影感觉是个美人。
白衣女子忽地抱住了邢剪。
陈子轻脚步一个急刹车,他呆呆站在原地,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喊问:“邢剪,你让人抱你?”
邢剪后背发凉,脚底却是麻的,高兴昭儿吃味:“昭儿,他是男的!”
陈子轻:“……”
男的?那么美的仙女身影,竟然是个男的。他蹙起眉心:“男的也不行啊,男的就能抱你啊?”
邢剪推开眼前人:“赵梁成,你,”
“邢师傅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姓孙,孙梁成。”
陈子轻的所有情绪瞬间被惊诧占据,孙梁成,孙班主?
“贤弟,别来无恙。”孙梁成摘下洁白的面纱拿在手上,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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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梁成当时把邢剪的心肝宝贝给他送过去的时候出了点变故,小孩两只手腕被割了,流了不少血,并非完好无损。孙梁成就没敢往邢剪面前凑,现在才现身。
屋里虽然不晒,但也不凉快,陈子轻给他倒水,倒完就忘了,自己一口喝光,而后才若无其事地另外拿个杯子倒了水递过去:“孙班主,你跟我师傅从前是认识的?”
孙梁成笑而不语。
这就是默认了,陈子轻倒水喝,孙梁成跟邢剪是旧相识,孙梁成在张家待过三日,他被绑去张家就在那期间,会是孙梁成救的他吗?
陈子轻没有把内心的想法摊出来,不是什么事都要了解透彻,有个数就行了。他也没打听孙梁成那戏班子哪天离乡的,下次还来不来这里表演皮影戏。
“孙班主,你怎么男扮女装?”陈子轻打量孙梁成,“酒楼说书的那个是你吧?”
孙梁成点头:“图个方便。”
孙班主做男人时温润如玉,做女人柔美中透着英气,都很出众。
“这是我给你师傅带的假肢,他不肯要。”孙梁成打开一个包袱,露出里面的手掌假肢。
陈子轻拿起来摸了摸,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比木质的要轻便很多。他眼珠一转,感激道:“多谢孙班主,我替我师傅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