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为鹤倚着沙发背:“什么?”
陈子轻看一眼桌上的助听器,他坐近些,手撑着沙发半起身子,凑到柏为鹤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呼吸像夏天傍晚的微风,带过来蝉鸣和倦鸟归巢的叫声。
柏为鹤没言语。
陈子轻纳闷了,这么近,说得这么慢,柏为鹤还没听清?
这不光是左耳听力有问题,右耳也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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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为了能顺利交流,只能把助听器递给柏为鹤,你还是戴上吧。
柏为鹤没接:“大点声。”
陈子轻只好将助听器放回去,他捏着喉结清了清嗓子,用唱山歌的音量飙出了自己的疑问。
柏为鹤:“……”
“三点半。”他闭眼,单手扶着额头,拇指抵在太阳穴位置。
“好晚。”陈子轻坐了下来,忘了挪回原位,就挨着柏为鹤坐,他寻思只请了一天假,最晚后天回国。
今天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惦记着自己的工作。
包间的大屏幕上实时直播拍卖会场的状况,普通客户都在大厅,也就只有上百个座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名额的。
vip客户更是稀少,一般都是一人一包间。
陈子轻没把自己带入上流的某个人物,他是看电视的心态,只不过电视有广告,这个没有,主持人小锤子一敲,哗啦哗啦都是金条声。
至于拍卖的是什么,陈子轻听了,看了,记不住全程,就统一划分为两大类,吃的穿的用的,和不能吃的不能穿的不能用的。
到零点的时候,包间里的点心饮品让陈子轻清了个干净,肚子都撑了,他还是困,又不敢睡,万一错过什么关联到方远安的东西,那他不得后悔死。
陈子轻瞥瞥旁边处理公务的柏为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提神的。
柏为鹤忽然抬眸,陈子轻躲闪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
“拍卖了快十件货品,”柏为鹤点开新的邮件,“没有一件是你喜欢的?”
陈子轻摇头。
柏为鹤的鼻梁上架着眼镜,他吐声沉慢,好似是长辈对毛躁晚辈的语重心长:“那就想想你来这里的初衷。”
陈子轻一怔,初衷?看有没有线索啊,这就是他的初衷。他望着大屏幕上的又一轮竞拍和放下的拍卖品想,我会不会把重点搞错了啊?
有没有可能真的有线索,只是不在拍卖品上面,而是在别的地方……
陈子轻抓着头发站起来走了走,他忽地小跑到柏为鹤面前:“柏先生,拍卖会都有客户名单的吧,你能帮我要一份吗,我想看看。”
说话时他撞上笔电,显示屏往柏为鹤那边倾了倾。
柏为鹤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他拢起来点的小肚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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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没多久就拿到了今晚这场拍卖会的名单以及介绍,拍卖会每三年举办一次,而拍卖会已经存活了两百多年,是世界上历史最久的拍卖行了,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名单:“每场都有名单吗?”
负责人把一盘刚做的点心给他放好:“是的。”
陈子轻有点激动:“存档了?”
“存档是基本工作。”
陈子轻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我想看拍卖会成立以来的所有场次名单。”
负责人对上那双眼里的日落,有一瞬地失神,他肃穆道:“这不是小事,抱歉,我没有相关权限。”
陈子轻求助柏为鹤:“柏……”
有第三人在场,不好叫“柏先生”,那叫什么,跟他家人一样叫他阿鹤,还是像朋友那样喊为鹤啊。
陈子轻迟疑地拉了拉柏为鹤的衣袖。
柏为鹤没侧目看他,却知道他想说什么:“成立至今那么多份名单,你一页页地看,要看多久?”
陈子轻语塞。
也对啊,他不得看死啊。
陈子轻瞟柏为鹤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打开的是个文档,全是他看不懂的数据起伏图,他突然开窍了:“有电子版名单吧?!”
“有是有,同样的问题,历次的完整名单只在拍卖行几位合伙人的权限里,我只能给柏太太二十年以内的名单。”负责人耐心解释着。
陈子轻跟负责人道了谢,等人出去后,他就求助柏为鹤:“柏先生,你能帮我找一下合伙人吗?”
柏为鹤看他手环上轻微蔫掉的蓝玫瑰,漫不经心道:“我一定认识?”
“肯定的啊!”陈子轻在牌局上拿了一手烂牌,他有自己的打法,哄人的话张嘴就来,“你在我心里无所不能!”
柏为鹤有些好笑,他竟真的笑出了声。
陈子轻呆住了。
柏为鹤敛去唇边弧度,他打了个电话。
陈子轻听不懂,猜是德语,就觉得发音很好听。
柏为鹤挂掉后说:“名单压缩包会在两分钟内发到我邮箱,你想找什么,直接在搜索栏输入名字。”
陈子轻瞠目结舌,这么快就到手了?那柏为鹤有没有可能,早早就在等他走到这一步上啊?
很微妙的直觉。
柏为鹤取下眼镜,眼底笼着些许疲劳之色:“压缩包会解压?”
陈子轻直愣愣地坐着。
压缩包发过来了,陈子轻还是那副灵魂出窍的姿态。
柏为鹤给压缩包解压,他起身,捏了捏酸痛的脖颈:“我出去吸烟,你自己看。”
陈子轻并没有一股脑地栽进找方远安的世界里,他捧着轻薄的黑色笔记本,嘴里想也不想地喊了一声:“那你别在外面待太久啊,我一个人在包间里面有点害怕。”
柏为鹤迈开的脚步略微一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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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在搜索栏输入方远安,点确认,数不清的名单跟小黄豆似的不断往下滚,他眼花缭乱,不舒服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滚动的名单停了下来。
居中的一行上面有个名字被框中。
方远安。
陈子轻呢喃:“夏子她先生参加的是第64场,时间在51年前。”
能查到有没有拍走什么吗?
应该不能吧,这属于最高级的机密了,柏为鹤又不是拍卖会的……
陈子轻的猜测戛然而止,他的鼠标点中“方远安”,弹出了一个图片,有屏幕一半大。
有文字有照片。
显示的是方远安当年拍走的古董。
陈子轻半天才有反应,他急促地叫:“夏子!”
夏子没搭理他。
陈子轻保险起见,速度掏出手机拍下古董,他刚好出去找柏为鹤,手机就响了,是厉正拙打过来的。
时机这么巧。
陈子轻出于宿主的警觉,他接听了这起通话:“厉叔。”
后半夜了,厉正拙没睡,声音里也听不出一丝倦意:“还没回酒店?”
陈子轻翻白眼,你不是知道吗。
面对厉正拙甩过来的戏,他三言两语讲了自己的行踪。
“玩性这么大。”厉正拙的责备里含着溺爱,“该有黑眼圈了。”
“……”陈子轻站起来活动手脚,顺便留意包间门口,“厉叔,我想要你帮我查个东西。”
厉正拙笑问:“哦?查什么?”
“一个古董,我发你手机上,我想知道古董近些年有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陈子轻发过去了。
电话里是厉正拙的惊讶声:“真是巧了,我几年前见过这个古董。”
陈子轻的心跳加快了点,我信你个鬼,什么都刚好。
所以厉正拙迟缓衰老是因为尸油,尸油的邪术牵扯到在南亚发家致富的方远安,厉正拙跟方远安有关联的吧!
有脚步声靠近包间,陈子轻下意识就挂了电话。
柏为鹤出现在门口,他的领带有细微的松扯痕迹,单手插进西裤口袋,垂落在外的手上有一圈银白。
陈子轻后知后觉柏为鹤从晚宴到现在一直戴着戒指,他也是,他没摘下来。
柏为鹤踏进包间,他戴上助听器,慢条斯理地调整位置:“搜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陈子轻把古董的事说了。
柏为鹤将笔记本转向自己,他垂眸俯视图片,沉默片刻,直截了当道:“这个古董现在是华飏集团旗下的资产业。”
陈子轻的脑子飞快运转,方远安可能跟那个资产业有关系,也有可能是他把古董送人了。
柏为鹤用叉子叉起一块点心,入口软糯发腻,他没吐到纸巾上,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吞咽下去。
“华飏集团的老总是我母亲。”
陈子轻的思路一下就断开了,他张张嘴,怎么还有柏为鹤母亲的事啊?
“那你母亲集团旗下的资产业还,”陈子轻的鼻尖上有点出汗了,“还包括什么?”
柏为鹤叉第二块点心吃:“医院跟实验基地。”
医院?陈子轻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就是夏桥正父亲住的那个?八成是了!
“你看拍卖场的名单显示了,古董是方远安在51年前拍的,”陈子轻咽了咽口水,小心查探柏为鹤的微表情,“那你母亲是怎么得到这古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