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没有向季鹤投去任何一个眼神。
檀景执将浴袍似的睡衣拢整齐,端起茶几上冰块儿已经融化掉的冷酒,他抬起手,仰眉勾了勾手指。
面无表情的季鹤站在原地,不作任何动弹。檀景执回过神来,收起扫视季鹤胸膛和大腿的眼神,然后主动走了过去。
“你跟他们不一样,”檀景执平静地笑着,宽慰季鹤,“你暂时不需要做这些,你最漂亮,所以待遇也是别样的。”
季鹤依旧没有动作,表情也没有变化,像被抽干的白瓷雕成的娃娃,没有生机。
“参观一下我的家好吗?”
尽管是询问的语气,但檀景执挎住了季鹤的肩膀,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动他向前走。
入驻了将近半个月,季鹤却是第一次打量檀景执的家,跟他房间里暖色调木质地板不同,这栋别墅的内部装修用尽了白灰黑三种颜色,整洁精致,却令人忍不住脊背发冷。
檀景执大概也觉得无趣,带着季鹤寻找角落那些有颜色的物件东西。
除了画作和青花琉璃盏,季鹤唯一感兴趣的是那座形制像法国铜镀金珐琅亭式四明钟的鸟笼,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支色泽枯燥的羽毛。
“我养过一只白胸翡翠,”檀景执伸出手指抚摸羽毛的根部,“笼子很漂亮,食物也很美味,但不到一个月,它开始啄掉自己的羽毛企图自杀。”
“你放走它了吗?”
长期没有开口说话的季鹤声音紧涩,檀景执看到季鹤的眼神里含有一种悲悯的期待,他长久没有回答,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撞击声,在偌大寂静的别墅显得格外清楚。
檀景执兴奋地拉走季鹤,将他带到一个长型鱼缸面前,鱼缸庞大宽敞,水质清澈到近乎像空气一样透明,撞击的声音正是从里面唯一一条彩鱼发出的。
“黄金眼镜蛇雷龙,”檀景执单手握拳在缸身轻碰,原本缓动的鱼立刻奋起直冲,张大嘴巴向他的拳头咬去,将玻璃撞出响声,“它很听话,喜欢咬缸。”
“想试试吗?”
檀景执极有兴味地牵引季鹤的左手,季鹤白皙的手指即将受他屈伸握成拳头时,他像回神似的骤然将手抽离出去。
檀景执对他抗拒的反应没有太多情绪,反过来安抚季鹤:“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它,我曾经给它找了另一条鱼作伴,可惜它不喜欢任何活物,所以总是孤独。”
季鹤不语,转过身离开,他觉得身上没有力气,于是回到卧室,反锁房门。
没过多久,季鹤听到手指在电子屏上输入密码的声音,滴的一声,房门被檀景执推开,他伫立在房间门口的承放柳枝的瓷瓶旁。
季鹤坐在铺了软垫的飘窗上,手臂圈住双膝,知道檀景执进来以后,原本低垂的脸立刻偏向窗外的角度。
别墅的层高令人咋舌,三楼的高度已然能够向下望出极远的距离,院子里郁郁葱葱,曲水流觞,汇集到湖心的凉亭。
“柳条败了,”檀景执拔掉瓷瓶里面的枝叶,“我会为你换一个。”
“不需要。”季鹤说。
檀景执不顾季鹤的冷漠,继续做决定:“你瘦了很多,是饭菜不合口吗?还是你不喜欢送饭的佣人?需要换掉看看吗?”
他一连串的询问令季鹤感到厌烦,季鹤也不想因为他牵连两个无辜的人丢掉工作,便回答:“不用,我习惯了。”
檀景执走到季鹤的身边,别住季鹤的下巴,指尖上残留的淡绿色的叶汁无意蹭到他的脸颊,味道既清新又涩苦。
“那你是对什么不满意,只是对我吗?”
檀景执平静地发问,手里的力道却丝毫不减,直到季鹤的颧骨被掐出经久不消的红色指印,他才罢休地扯下手腕。
季鹤嘴角淡淡地勾了一下,这是他住进别墅以来檀景执看到他做出的第一个表情,但很容易分辨,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容,是接近嘲讽的苦笑,并不是为了讨好或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需要对你感到满意吗?”
季鹤问,语气暗含讥讽,仿佛在强调檀景执的强迫。
檀景执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眼神却陷入片刻暗淡,他轻声说:“我想让你更了解我一些。”
季鹤对他的装腔作势感到恶心,他遽然拧过脖子,对准檀景执的眼睛,“我怎么不了解你?”
在檀景执神情接近变化的瞬间,季鹤淬毒的言语一口气崩了出来:“你是疯子,是精神病,是栽赃嫁祸的凶手。”
季鹤说完捂住胸口大口喘息,他愤恨地瞪着檀景执,“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因为一首曲子,这么多年,你竟然做到这种地步,你需要看心理医生,你懂吗,挂好号以后坐在诊室里,好好地接受医生开解治疗!”
比起季鹤歇斯底里的宣泄,檀景执的情绪显得十分平静,沉默接受辱骂的他,和伸手过去就会浑身发抖的季鹤,即便心理医生到现场,也会优先救治季鹤。
被这样讨厌的确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失去乔横林的季鹤像一只孤单而敏感的小鸟,檀景执看见他胳膊上条条深入血肉的划痕。
它开始啄自己的羽毛了,檀景执想。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季鹤的手腕,将嵌入皮肉的指甲拉到怀里,季鹤不安地挣扎着,檀景执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他过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