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
烧烤师傅问,乔横林手背揉了揉右眼,“熏到了。”
“去水冲一下,再来招呼。”
“嗯。”
乔横林揉着眼睛跑出去,到季鹤面前又立刻把手撤了下去,季鹤抓住了他的衣领,但乔横林感到季鹤没什么力气,用力到泛白的骨节除了颤抖,根本没办法用劲儿。
乔横林能够轻而易举地挣脱,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把手放在季鹤的手腕上,他想要安抚,但发觉季鹤盯着他胳膊看后,他立刻把挽到大臂的袖子拽下来。
“跟我回去。”
季鹤勒令道,用不容拒绝的语气。
“不,”乔横林抵抗季鹤的拉扯,站在原地不动,“我现在是全职,一个月工作有四千五,表演还能拿提成。”
“所以你就要退学?在这里给别人卖笑!”
“对。”
乔横林倔强的回答令季鹤不语,他盯着乔横林的眼睛,然后转身就走。
这下轮到乔横林急了,他越是跟着季鹤走,季鹤步伐迈得就越快,快要走出烧烤摊一百米时,乔横林干脆抓住季鹤的手,强行扣住他的肩。
“你可以剪头发,我不可以打工,凭什么?”乔横林低吼。
“我只是剪掉头发,你呢,你要退学,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很聪明吗,乔横林?你现在开始每天从早学到晚都不一定能考上大学,现在的你,拿什么上大学?”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考什么大学,反正我就是笨,考不考有什么所谓?我愿意留在这里,我愿意打工,愿意拿钱给——”
“你要我欠你吗?”季鹤冷冰冰地打断了乔横林。
他问完这句话后,乔横林的眼皮突然紧了紧,泪水夺眶而出,哭到胸脯抽搐,哽咽地说。
“所以我是外人,我的牺牲让你有负担,你觉得亏欠,亏欠一个异姓的人,”乔横林涕泗横流,压在季鹤肩上的双臂脱力地垂了下来,“可是……不是我不想跟你们姓季的呀……我也想……我也想……”
乔横林站在路灯底下哭弯了腰,季鹤看着他的发旋,出神地想他许久没有看过,他怔怔地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乔横林感受到季鹤手的温度和重量,他猝然直起身,把季鹤撞在白漆的路灯杆上,季鹤吃痛地闷哼一声,但将此视作惩罚的乔横林狠下心不管不顾,他捧着,甚至是用力掐住了纤细白皙的脖颈。
极其短暂的停顿,乔横林鼓足了勇气,他丈量了季鹤唇峰的位置,闭上眼睛,快要撞上去的最后一刻。
惊慌失措的季鹤抬起手臂格挡,乔横林眼睛都没睁开,只知道季鹤拒绝了他,他发狠地咬住季鹤的手臂。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牙齿发颤,不得已松嘴,季鹤的手臂上印着清晰可见的牙印,上面粘连着泪珠和口水,理智的弦挣断了,让他没办法思考和说话,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的境况。
不知道在冷风里站了多久,季鹤勉强清醒,他变得有些结巴,只重复不许退学这一句话。
乔横林终究还是听了他的话,从小到大,他没有一次拗过季鹤,这次也赢不了。离放假只剩半个月,班主任答应给他长假。
季鹤领着他把课桌搬回教室,站在校门口分别时,告诉乔横林一切都会好的,只要熬过这一小段时间。
一小段的时间限定成为某种希冀,美好的,但不容易实现的希冀。
升上高三的那一年,乔横林四处打工,冬天烧烤摊生意不好就去送外卖、发传单、在饭店刷碗、到超市搬货,给学生家长打推销补习班的骚扰电话。
书店在巷子藏得深,位置实在算不上好,先后也有两个人打了咨询转让的电话,测完店门口流量也摇头离开了,找了中介,挂在出租售卖的平台,仍然少有人问津。
季鹤无奈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书店和医院两头跑,为了省下两块坐公交车的费用,每天都是徒步,有时候一天到晚,只喝医院食堂卖的一碗小米粥。
季君做完胃全切手术那段时间,正逢流感,季鹤有事儿没事儿就吞两片感冒药,明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但他害怕感染,就没人照顾术后不能吃饭喝水,靠鼻管鼻饲的季君。
食管造影检查后,季君开始拔鼻管,尝试进食,他那时候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子,头发稀疏、硬骨突出。
两个月半月后复查,他的腹部淋巴结肿大,开始术后化疗,各种药像水一样地灌进去。
手术的钱是乔横林没日没夜打工和季鹤求人借来的,现在早就被掏没了,除了一个空壳店铺和一身外债,季鹤和乔横林什么也没有。
该卖的都卖了,可欠款单依旧不留情面地递到了手里,离交床位费限期只剩几个小时的三更半夜,季鹤和乔横林聚在书店,两个人身上连几块钱都拿不出来。
季鹤站起身,把落灰的帘子拉开,抚了抚很久都没有碰过的琴身,淡淡地笑道。
“我给你弹一曲吧,”季鹤征求乔横林的意见,但其实他知道乔横林不会拒绝,所以自顾自地说,“还记得从前,我在凉亭给你弹的什么吗?那晚你发烧了,我有点儿害怕,一直后悔答应了你出门的请求。”
“季鹤……”
乔横林紧张地叫了一声,他看了看表,想提醒什么,但终究还是收住了,他顺从地点点头,请求季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