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横林模棱两可地说些什么,季鹤轻轻点头:“看个电影,吃个饭,要这么久吗?”
乔横林愣了一下才抬起脑袋,不需要抬到很高,他已经比季鹤高很久了。
他没答这个问题,反而傻气地问季鹤:“你会不高兴吗?”
正说话,外面有客人叫续茶,乔横林等不到季鹤的回答,又怕他现在转身离开,突然大力地扯住他的胳膊,认真地问:“我去看电影,你会不高兴吗?我是说,我跟别人看电影,跟别人吃饭,你会生气吗?如果你生气的话——”
客人没得到回应,以为没人听到,于是又喊了两声,季鹤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并不是挣脱不开,他显得很安静,安静到让人想不明白他到底会怎么回答。
“听到了别催了。”
乔横林脾气窜了起来,大声制止顾客的催促,始终放在季鹤身上的目光却很柔,耐心地等他开口。
季鹤微微垂头,散在耳侧的头发几乎挡住了他半张侧脸,在发丝垂坠的阴影下动了动淡色的唇片。
“小鹤,续茶了。”
柜台前的季君留意到客人的动静,散漫地提醒一句。
季鹤的视线又放了下去,他舒了口气,推开缠在胳膊上的手,很明显地笑了一下:“为什么生气,我们已经分床睡了,我的洁癖还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说完,他端起茶壶要离开,乔横林伸手抓住滚烫的壶身,掌心迅速升温,被灼得通红,他扬了眉,眼睛内掺了点儿湿意,要藏得很艰难才不至于让人发觉。
“对啊,我忘了,”他倔强地勾起嘴角,也学季鹤那么笑,“你说过,睡在一起的时候不能跟别人谈恋爱的嘛,现在分开了,我也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到我了,季鹤。”
季鹤看了乔横林一眼,很客气地掀开他快要起泡的掌心,仿佛有盔甲的刺猬,乔横林的话根本伤害不了他,也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绪,他只是点点头。
“好。”
乔横林并不擅长掩饰,他的笑很快就摔掉了,拆下腰上的围裙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抓紧口袋里那两张票走了出去。
他没有发脾气,没有扔东西,甚至做这些动作都是轻轻的,从季鹤身边走过时还侧了身,担心再撞伤他,连店门口的帘子都被他用手抚平了。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走着走着腰痛得弯曲,大颗眼泪在喘息声掉了下来。
乔横林是很爱哭,常常因为一点儿小事啜泣不止,但他一直在季鹤面前掉眼泪,现在要走到店外面,远离季鹤的地方偷偷委屈,悲伤好像翻了倍,让人无法承受。
留在店里的季鹤左手托住茶壶底,慢慢转身,到吆喝的客人身边,像平时一样蹲在地上,往茶杯里续水。
“是不是太烫了?”客人好心地问一句。
跑过来的季君摁住季鹤哆嗦的手腕,把茶壶从他手里拿下来,把热水准确无误地倒进茶杯,手里的干净抹布顺势擦干茶碗附近多余的水,才请客人慢用。
“我休息了。”
季鹤扣紧手指,如常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奇怪,季君让他到卧室休息,送走这一批茶客后拉上卷闸门,在桂花树上挂好暂停营业的木牌子。
没多久,季鹤听到有人敲卧室的门,然后季君小心翼翼地探了身子进来,翻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放了两管烫伤膏。
“我能给你涂涂吗?”
他是请求的意思,因为几乎肯定季鹤不会答应,从小到大,因为季鹤的心结,他不与季君亲近,说话的机会也很少,更别提身体上的接触。
侧躺在床上的季鹤掀开被子,坐到床尾,他披散着长发,眉眼全藏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朝季君张开受伤的左手。
季君讶异,赶忙关了门走近,没往床上坐,只是弯着腰,用棉签蘸上黑乎乎的药膏,轻轻铺到掌心红肿的皮肤上。
“多金贵的手,又练字又弹琴的,指甲又难养,这么多年没受过伤,怎么就烫成这样了呢……”
季君喃喃絮叨,药膏铺了好几层,又厚又平整。
“没那么严重。”
季鹤说,把手收了回去。
“你今天有点儿奇怪。”
季君拧好药膏的盖子,挂在柜子上的粘钩上,位置很显眼,坐在床上就能看到。
起初季鹤没说话,季君知趣地要离开时,他才出声,用很平的语气提问:“我这样,很奇怪吗?”
“奇怪,”季君笑着开玩笑,“好像是要讨好我。”
说完季君等了等,季鹤既没不耐烦地让他滚出去,也没有因为这句无厘头的话发笑,他安静地坐着,身子一动不动,给季君的话盖了章。
季君敛住笑容,握在门把手的掌心用力压了下去,离开之前轻声细语地告诉季鹤:“小鹤,别这样,你不需要这样。”
卧室门关上去以后,季鹤才笑着拨了拨头发,很淡的笑挂在嘴角,不像是高兴,倒像是嘲讽,这里没有值得他嘲讽的人,他只能嘲讽自己。
凌晨的时候,卷闸门被小心地拉高,乔横林进来看见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季君,被惊醒以后冲他笑笑,说钥匙在墙上挂着,门锁好就行。
“你要洗澡的话就去,我睡觉深,不嫌吵。”季君迷糊地说,开始往藤椅上铺毯子。
乔横林站在原地犹豫,又听见倒下的季君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