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么多,打车打不上的呀,”她撒娇似的拧了下身子,开始带着两人往前走,“我的车停在你们学校侧门口了,走走就到了。”
季鹤臂弯僵直,出于礼貌,他没有挣脱,身子比旁边的人稍稍靠前,替穿高跟鞋的尤小勇妈妈挤出落脚的地方。
尤小勇四处张望,小声嘀咕着:“乔横林呢……”
“在那里。”
刚下车时,季鹤一眼就看到他了,尽管乔横林好像不想让人发现似的低着头,可他站的位置是他们约定走丢时集合的路口。
接到乔横林以后,他们几个一起往前走,尤小勇的妈妈一个劲儿地夸乔横林跟季鹤个子好长得好,最后让尤小勇也去挽住乔横林的胳膊。
“不好吧……别人都瞪咱们了,妈妈……”
尤小勇缩着脑袋,小声提醒道,他们三个人并行已经惹来很多不愉快的目光,再加一个恐怕要遭人骂了。
她迟到地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松开了季鹤的胳膊,把他推给乔横林,“那你们两个挽吧,不要走丢了。”
乔横林没有应答,行李从右手腾到左手,季鹤站在他旁边,迟迟没有主动的意思,车上遭受冷落的乔横林脸色难看起来,把快要碰到季鹤手指的手掌塞进外套口袋里。
尤小勇的妈妈总是回头,用检验的目光瞧两个人还跟没跟在身后,每次的表情都显得失望。
于是在她又一次扭起脖子时,季鹤把手抬起来,好像是要落在乔横林的身上,女人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去。
乔横林后背一紧,季鹤拍了拍他后颈下面的外套领,在拥挤的人流低声对他说:“下次不许靠电线杆。”
“哦。”
乔横林点点头,又别扭地搭了句话:“你看我了?”
没等季鹤回答,他的手又从兜里伸了出来,在袖口蹭干净上面的密汗。
“那要不要拉?”
“到了,这辆!”
尤小勇的妈妈摁了车钥匙,安排个子最高的乔横林坐副驾驶,乔横林局促地系上安全带,往后探头看了一眼,季鹤跟尤小勇安静地并排坐着,并没有挨得很近。
初春的傍晚凉意明显,从空调开得暖烘烘的车子下来时,站在书店门口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季鹤先进了书店,乔横林在后面拖行李,柜台前的季君见两个人回来热切地打了声招呼,问春游啥样,好不好玩。
乔横林一边应他,一边把书包里没有穿上的干净衣物拿到卧室去挂。
正往身上撒消毒喷雾的季鹤听到卧室的木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撞开,乔横林冲了出来,眼睛瞪得滚圆。
躺在藤椅上看报纸的季君噌地坐起身,大声问怎么了。
“床。”
乔横林咽了口唾沫,哆嗦着吐出一个字,季鹤嫌他墨迹,走进卧室一眼,眉毛扬了起来,原本久逼仄的卧室多添了一张单人铁床,上面铺好了干净的褥子和被单。
季鹤也从卧室冲出来,跟乔横林对视一眼,然后眼神探向季君:“我的古琴呢?”
“什么时候了,你先关心这个?”
乔横林翻脸质问季鹤。
季君听得很不是滋味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什么时候,不就是多了一张床吗?睡得宽松点儿还不行,非非非要挤一张小床?你多高他多大,不抱着睡得下吗!”
乔横林还想顶嘴说什么,站在一旁的季鹤眉心一蹙,拔高了声音:“我问,我的琴放在哪里?”
不比刚才的理直气壮,季君面对季鹤时气势显然弱了下来,他用报纸遮住半张脸,低声说:“放了床,卧室就放不下茶几了,琴我给你移出来了,就、不就在那儿嘛……”
季鹤回头一看,古琴在书店新辟出的饮茶区后面,倚着墙角的位置,用粘钩挂了要掉不掉的薄纱帘子。
他脸色一黑,气到笑了一声:“你让我卖艺?”
乔横林跳出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季君:“啊?什么卖艺?你让季鹤卖艺?”
“什么卖艺,没人的时候你再弹呗,而且你水平又不差,弹给大家听听也没什么,总比两个人挤一张小破床好吧?”
乔横林涨红脸,反驳季君:“我平时都睡地上的!”
季鹤若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将脸转向没有人的空地。
“说谎,”季君把报纸摁在柜台上,眼睛跟乔横林比谁蹬得大,“你俩把床单都睡出印了,两个人的!我又不瞎。”
季鹤觉得受到侮辱,脸色黑得厉害:“我两天洗一次床单,三天晒一次褥子,消毒水一天喷四次,从来没有不洗澡就上床,你居然说上面有印子。”
“我也是想让你们睡得舒服点儿,别挤在一起难受。”
“我没说过难受啊,季鹤也没说过……”
“好了都闭嘴。”
季鹤制止两个人的拌嘴,换了拖鞋到卫生间冲澡,哗啦的水声一响,留下原地的季君和乔横林都不敢再吵闹,一个坐在柜台里面,一个坐在外面的棋盘桌旁,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瞧着对方。
到晚上睡觉时间,乔横林冲完澡进到一眼望到底,刚开门走两步就磕到床柱的小卧室,季鹤已经在靠里的那张床睡下了,并且是躺在中间的。
乔横林看了很不高兴,于是坐到了那张新床上,钻进去用被子蒙住脑袋,等他睡着了,季鹤才把眼睛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