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店里来了人,季鹤出来泡茶,季君懒洋洋地躺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乔横林攥了鸡毛掸子在书柜上来回摆动,见到季鹤姿势变得愈发夸张。
季鹤低头轻轻牵动嘴角,他说了很多次即便书柜上真的有灰,鸡毛掸子也没什么用,只会把灰尘弹得到处都是。可乔横林用干抹布清理完书柜后依旧会装模作样地用用它,单纯为了好玩,真是很幼稚。
乔横林藏在两个书柜的夹缝中间,抽掉挡在眼前的两本书,眼睛放在空隙前面。
季鹤在教年轻客人泡茶,茶台矮小,没有多余的蒲团,他通常都是半蹲,低挽的头发倒向一侧,偶尔有几根碎发贴近他的眉眼。
他示范茶艺的动作很认真,乔横林最喜欢他搓茶和摇香时的眼神和动作,熟稔又优雅,一套完整的示范下来,骨节会被热茶蒸出一层淡淡的粉色,然后季鹤会很温柔地告诉客人。
“请用。”
“请用……”
乔横林躲在后面喃喃自语重复道,他模仿季鹤说话,模仿他的语气和用词,却不是为了服务客人。
“有灰吗?”
听到脖颈后传来的声音,乔横林后背一抖,手里的鸡毛掸子疯狂摇动起来。
季君在他身后踱步两圈儿,抬手拿住两本被横放在旁边的书,“这两本书你要看啊?”
乔横林点点头,磕绊地回复:“嗯,我、我要看,拿到卧室里,看——”
“哦,”季君倚在书柜一侧,用手指抚了书籍的封面,“你现在相当好学嘛。”
听到交谈的声音,季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柜的起端,稍微歪了头往里面看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在干什么?”
“他扫灰,”季君替回避眼神的乔横林答道,又拎起厚重的两本书,展示给季鹤,“顺便偷学呢。”
季鹤寡淡地瞥了一眼,视线放在龟缩脖子的乔横林身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游记和通史了。”
“我,我就是翻翻……”
乔横林别扭到把手里的鸡毛掸子藏在屁股后面,向季鹤解释着。
“打扫卫生的手不要碰书的内页,封面也不行,”季鹤拧眉道,“先把我给你挑的小说看完再来挑战不可能吧。还有你,柜台怎么离人?”
被牵连的季君捣鼓一下乔横林的胳膊,毫不掩饰地埋怨,从书柜另一端的出口灰溜溜地离开了。
乔横林猫在里面没动,他不想从没有季鹤的出口离开,又不敢顶着季鹤出去。
季鹤扬眉走进去几步,狭窄的空间空气没有那么流通,乔横林清晰地嗅到季鹤身上的香味,手上的香味儿很淡,却幽幽不散,抵得过洗发水的香精味儿。
“去买菜吧。”
季鹤说,指挥乔横林出门。
乔横林低下头望着季鹤的脚尖儿,突然昂头说:“我的脚还没有好呢。”
季鹤被他这话弄得一怔,“上个月买的电动车,你不是练得很起劲儿吗?”
“就是没好呢,”乔横林鼓着嘴巴,厚脸皮地说,“季鹤,我发现你对我没有那么好了。”
“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季鹤原本是这样反问的,可停了片刻,又换了问法:“我怎么对你不好了?”
乔横林没有犹豫,好像答案已经思考了很久,低头用黑乎乎的眼珠盯住季鹤的眉眼,认真地说:“没有不好,但是没有我脚受伤的时候那么好。那时候你都不吵我的,还很温柔地叫我休息,像‘请用’那样温柔。”
“所以,”乔横林鼓起勇气,下了结论,“我要继续受伤。”
季鹤一时间哑口无言,却突然抬膝,在乔横林的小腿上狠狠顶了一下,乔横林踉跄后退,蹲在地上捂膝盖,嗷嗷喊痛。
“起来,”季鹤不理不睬,“出去买菜。”
等他转身离开,缩在地板上的乔横林才发现捂错了腿,没什么意思地站了起来。他的脚的确好了,虽然受伤的踝骨周围仍然有一点儿肿胀没消,但似乎是消退不掉的,不影响跑跳,只有两只脚踝放在一起,才能看出分别。
除了医生,只有季鹤在意。
他跨上小电驴,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缩在这样一辆藕粉色的女士电动车上显得很不像样,两只脚都没办法同时放上踏板,要是后面载人,后胎就会瘪下去。
季鹤那么瘦,也会瘪。
没办法,这辆车筐有点儿无关紧要的毛病,放在电动车门店外面打折,折扣还不小呢。所以乔横林仍然喜欢这辆车,不用挤公交车,随时载季鹤上下学,能灌风说一路话。
他摸到朱迢那儿,买了好多菜,朱迢塞了他姜和蒜苗给他。
平时买肉也是买鸡胸,今天乔横林买了十块钱的猪肉,打算给刚回来不久的季君改善伙食,美滋滋地兜风回去了。
现在做饭的人换成乔横林,季君站在厨房门口歪头摇头地看了许久,似乎是有点儿不放心,他心里总想是乔横林还是那个既胆小脑袋又不灵光的小笨蛋。
但季鹤习以为常地收拾茶具,季君也在看到乔横林轻松且熟练地颠锅以后,安心地坐在棋盘桌旁等待。
尝到乔横林做的饭,季君简直要哭出两道眼泪,他欣慰地拍拍乔横林的肩膀,“多亏你,不然我这辈子也不知道原来小鹤做的饭很难吃。”
季鹤被调侃也觉得无所谓,从乔横林的汤碗里捡出那只快要掉下去的汤匙,反过来扣在碗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