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糊弄,乔横林拨开眼角使劲儿揉了揉,要是让季鹤发现他有脸上有脏东西,又要不理人了。
不过天冷也是有好处的,原先他在外面书架旁边晨读,现在他能在卧室的墙角读背,不仅暖和,而且还能偷偷瞄到季鹤。
说实话,乔横林的声音很吵,尽管他的进步飞快,已经能够完整地说完一个句子,但偶尔也会打磕绊,断句也很生硬。
季鹤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受到打扰,但他认为练字静心并不能单纯依赖环境的安静,试图忽略乔横林的噪音成为他锻炼内心宁静的别样途径。
但因为乔横林今天的晨读任务是作文,所以今天的抽背时间要长些,季鹤特意提前十分钟停笔,眼神示意乔横林。
“过来背。”
谷舒老师在班级里也经常说类似的话,但对待记忆里慢的学生,尤其是乔横林,会亲切地说要不要尝试背一下,背不过也没关系。
可从季鹤口中说出来,滋味就不一样了,尽管说话时唇边会冒出好看的热气,但态度是与之相反的冷冰冰。
背不过也没有安慰,季鹤会谴责或是用眼神无声责骂,比镇尺打手板还要可怕。
乔横林紧张,背得哆哆嗦嗦,越是哆嗦,就越出错,原先在卧室外面背时,偶尔季君会被吵醒,见识过几回这样的场面。
他苦口婆心地奉劝季鹤不要当封建大家长。
乔横林会感激季君无用的劝止,趁他解围的空档偷看两眼本子,但该给季鹤背还是背,没有人比他更听季鹤的话了。
“差强人意,”季鹤评价完,又不放心地提问一嘴,“差强人意是什么意思?”
乔横林笑眯眯,“满意!”
“不对。”季鹤收拾书包,否认乔横林的答案。
乔横林不笑了,主动帮季鹤拿书包,胸前背后各一个,季鹤也没有说什么,他挺讨厌书包背带把肩膀压出汗的感觉,索性随乔横林帮忙了。
“差点儿……就满意。”乔横林又给出新的答案。
季鹤似乎心情不错,推着黏在手边儿的乔横林往外走,“你这个答案也差强人意。”
乔横林听得晕乎乎,不过小脑袋瓜不存什么烦恼,几分钟又开开心心,一路盯着季鹤后背到学校去。
课堂内容对他来说依旧困难,谷舒老师又在台上发新卷纸,说些运动会后就要收心准备期末考试的劝学话,引得一片哀嚎。
现在乔横林上课除了观察季鹤和练字,就是满心欢喜地等待那一节体育课和放学后的加训。
季鹤从来没到操场上看过乔横林,只是喝水的频次变多了,眺望窗外的时间也长了。
红皮操场并不如远处绿植好看,他不可否认地会去寻找熟悉的身影。
现在他找人的速度很快,短短几秒就能定位,乔横林最近在练弯道,闷着头冲得最快的就是他。
尽管季鹤不理解,但他隐约感到乔横林有些热衷于这项运动。
晚上乔横林回店里,冲完澡吃顿饱饭,睡觉前看到凉席后侧的那双鞋,干净热乎的,刷过后用电暖气烘过。
季鹤抚琴的时间短了些,乔横林进来他就上床了,侧着身子丢给他一句话,“快点儿试,把灯关了睡觉。”
乔横林搂住新鞋子,高兴地恨不得亲两口,他小心翼翼地把脚塞进去,活动脚腕,又在床尾小范围地来回走动。
鞋底拖沓的声音吵到季鹤,他翻身下床,光脚踩到乔横林的凉席上,跪坐在边缘,呼唤乔横林,“过来。”
乔横林走过去,季鹤便拿起旁边的白鞋带,替他串在鞋舌附近的小孔里。
乔横林几乎没有用这样的视角看过季鹤,没有束发的季鹤,如瀑的发丝被刻意歪头搭在一个肩膀上,后颈若隐若现地反出圣洁的光亮,像山泉水粼粼的波。
季鹤的动作非常认真,没有留意到乔横林异样地吞咽唾沫。
“好了,大吗?”
季鹤出声询问,弯伏的后背是好看的曲线,打直以后甚至会让人感到遗憾,但乔横林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轻微颤抖。
他看见季鹤的脸,还有大腿压在小腿肚上那外溢的一点点肉。
出乎意料的,乔横林对于季鹤居于下位的姿势并不感到慌张,下意识僵直的脊柱提醒他,他很喜欢这样的季鹤。
没有穿鞋的季鹤,因为洁癖而不得不止步凉席边缘,就好像画地为牢般,受困了,困于乔横林的地盘。
“乔横林,发什么呆,”季鹤不悦地起身,折回去踩进干净的棉拖鞋里,绕到卧室门口,“我去洗手,洗手回来你得试好,告诉我尺码大还是小。”
乔横林低着脑袋,没吭声。
等季鹤回来,看见乔横林卡在凉席边缘夹腿坐着,两只穿鞋的脚摆在地板上,凝神盯着,恨不得盯出花来的模样。
“不大,不小,”乔横林乖乖抬头回答出门前季鹤的提问,然后又缓慢而认真地讲,“季鹤,我可以穿着鞋子睡觉吗?”
“不可以,你的大脑是豆腐做的吗?你见过哪个人穿鞋睡觉,比季君还要邋遢,”季鹤突然失语,片刻后,语气不像平常平淡,似乎是加重了怒火,“乔横林,你不要故意把眼睛睁得亮堂堂的,一点儿都不可怜,我不是说试完鞋子就睡觉去吗?你、你还——”
季鹤喘了喘气,立刻转身躺上床,将身子扭了过去,但脾气似乎真的没消,大声抱怨一句,“灯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