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池上方的镜柜,两个洗漱杯又一次紧紧贴在了一起,季鹤叫乔横林过来,当面质询:“你漱口的杯子为什么要跟我的挨在一起?”
乔横林胸脯紧张得鼓鼓的,睁大眼睛接受季鹤的视线,一时间说不出话。
因为季鹤觉得被冒犯的行为单纯到根本没有理由,他似乎只是想跟季鹤挨的近一些,任何东西。
只是衣服和人都没有机会,只有共用的浴室里,能够自由移动的杯子,可以由得乔横林主动亲近。
乔横林脑子单纯,脸又不藏事,虽然相处时间不够长,但只要季鹤肯思忖,总能知道他所做蠢事背后的理由。
唯有这件事,季鹤不懂,乔横林也不会解释,那副丧气小狗的模样只会让人恼得更加心烦。
季鹤深吸一口气,用力踮脚,将上层的备用洗衣液和他的洗漱杯位置调换。
这样的高度,矮季鹤一头的乔横林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杯子高高挂起,他为此感到委屈,就好像季鹤本人挂上去一样。
乔横林表达不开心的方式简单直白,季鹤发现他直眉下面的眼珠子开始在水雾里打转,嘴唇被咬得更肿了,仿佛天生就那么软那么厚,唇形弧度却总像在微笑似的,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委曲求全。
季鹤突然觉得浴室闷热,转身出去,身后也立即响起脚步声。
乔横林难过归难过,可依旧对季鹤寸步不离,黏得像条哈巴狗,只是长得更好看些。
窗户框出的景比平时颜色更深,墙面的影子忽闪得厉害,突然飘来一阵雨,扑簌簌地将墙皮打掉色,拖出一道道像眼泪的水。
原来下雨了,怪不得闷。
季鹤并非不喜欢雨天,只是这巷子无叶无花,没有雨穿林声的雅事,每逢大雨,只有光秃秃的墙皮和脏鞋直接踩进店里的路人。
尘土被打湿的味道令季鹤喘不过气,他在卧室的小匣子里拿了香来熏。
季鹤不同寻常的举动让乔横林的郁闷抛到脑后,好奇地凑过去,盯着季鹤干净的手指里摆弄的物件。
“呼吸声小些。”季鹤突然开口,静静瞥了乔横林一眼,并没有驱赶他。
香气很快在乔横林的眼前升腾,他小心翼翼地克制鼻吸,不让呼吸扰乱烟雾的路径。
“离太近会头痛。”季鹤提醒乔横林,随即自己也从柜台前离开。
看样子今天上午不会有客,墨只剩一瓶好的,季鹤没打算拆封,毛边纸背面的空隙都被挤满了字,没办法练字打发时间,季鹤只得考虑做些别的。
当跟屁虫的乔横林失落地在卧室门口下蹲,他必须得到季鹤的允许才能进去,这是连季君都要恪守的规矩。
门又开了,季鹤拎了个黑色的双肩包,到棋盘前坐着,先收拾季君的残局,他捡白子,乔横林有样学样地把黑字一个一个挑出来,放进棋盒。
他对季鹤腿上的包非常好奇,季鹤也没有故作玄虚,当着他的面拉开拉链,取出几本用牛皮纸包过的课本,检查一番后,跟超市里买的新本子一同放进去。
两个本子,只放了一个,另一个就在棋盘中心放着。
乔横林总是时刻留意季鹤的表情和动作,所以他极其迅速地发觉季鹤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这是很少有的,季鹤盯他这么长时间。
乔横林抿唇,回应季鹤的目光,反倒先一步看入了神。
“季君说帮你找学校了吗?”季鹤不满乔横林的神游,语气稍重地又问了一遍。
乔横林连忙摇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道:“和、季鹤…一起,说。”
“嗯。”
季鹤淡淡应声,并不讶异,只是想乔横林会被塞进哪个年级,如果像他现在这样的水平,一年级的课程都跟不上。但按照年纪,他最低也要跟自己一样,直接到小学毕业班里去。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其实不需要乔横林回答,季鹤也知道答案,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可能是天气闷没事做,又似乎是觉得从浴室出来后的乔横林表情总有阴郁。
尽管他没做对不起乔横林的事情,但季鹤俨然想着弥补了。
季鹤翻开本皮,又递给乔横林一支铅笔,“这样握,手指不要崩得太紧。”
在季鹤的连番纠正下,乔横林的指头被汗浸湿,在笔杆上打滑,但季鹤不说停,他就不敢撒手,直到手掌僵硬到定型。
“松手,再拿,”季鹤盯着乔横林指示道,不悦的神色居多,“我刚才说手离笔尖的距离是这么长的吗?”
乔横林低着头定睛在自己的右手上,压着眉头揣摩了几秒,很不确定地把手指头朝上挪了几厘米。
距离是对了,但姿势立刻就变形。
季鹤站起身,从乔横林的身后,抓住他的手背,调整好笔杆的角度后,开始拨弄乔横林的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捏笔太久,真是很不灵活的手,硬得直发烫。
乔横林像小牛犊似的喘出粗气,上睫毛浓黑,抖得遮眼。他经常窥视的那双手,季鹤的手,像条身子冰凉的小蛇,在他的骨节缝隙里来回穿插。
尽管季鹤的指腹有茧,并不算完全平滑,但他被摸得很舒服,突然把头仰得高高的,将低头的季鹤印在黑亮的眼珠里。
“干什么,”季鹤问,“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