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阴郎看着小男孩,对张素说:“聊聊?”
“小素,咖啡卖完了,我给你买的奶茶。”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稳重而温柔,“你想点什么?我去给你买点小吃?”
“爸爸,”小男孩指着严阴郎说,“这个哥哥找阿姨说话。”
男人这才看到严阴郎,看清他的长相后一愣,又转向张素,狐疑地问:“他…他是……?”
严阴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原来你没给他说,自己还有个儿子?”
张素僵在原地,惶恐不安地望着男人。
男人皱眉,“小素,你还有个儿子?之前为什么不给我说?”
张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我和他也很久没见了,你……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行不行?”
男人脸色不佳,但没说什么,抱着孩子换了个位置,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严阴郎不客气地坐下,眼里淬着冰碴。
张素如坐针毡,之前的优雅、和善统统被局促、惶然取代,捧着奶茶杯子的手甚至在轻轻发抖。
———她在害怕
“你……”她声音是哑的,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你……过得还好吗?”
严阴郎没回答,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眼眸静得如一潭死水,麦当劳里灯火通明,他眼里却找不到一丝亮意。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的、一寸寸地割着张素的血肉,他很平静,甚至一点怒气都没有,可就是这样的平静,令人不寒而栗。
“……阴郎,我当初不是故意不管你的……”张素低着头,忐忑不安地替自己辩解,“我是……我是想安顿好后,然后把你接过来。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好,你放心,等我……”
“刘勇南死了。”严阴郎突然开口。
张素愣住,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什……什么?”
“刘勇南死了。”严阴郎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又重复了一遍。
“怎……怎么死的?”
“车祸。”
“那你现在怎么生活?”
严阴郎:“租房、兼职。”
张素更加难以相信,“你?兼职?!”
她那个从来不会人情交往的儿子会兼职?
张素的反应把严阴郎逗笑了,硬朗的轮廓线条变得柔和,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你觉得很意外?”严阴郎反问,“那我如果告诉你,在你走之前,我就一直在兼职赚钱,你会不会更意外?”
“怎么可能……”张素震惊,只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你……你哪儿有时间?”
严阴郎说:“因为你不关心,所以觉得不可能。我过来不是和你叙旧的,是和你彻底道别的。”
张素哑口无言,神色呆滞而惊愕。
“其实你从来没有把我当过自己的儿子,哪怕我们有血缘关系。我自认为和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可你一个笑脸都没给过我,反而对着管你叫阿姨的外人和善可亲。”
张素眼眶发红,神色痛苦,“不是的,阴郎……”
“你当初和刘勇南在一起是为了钱,离开也是为了钱。我,只不过是你的退路而已。如果到最后分文没有,至少还有儿子依靠。”
严阴郎对她的示弱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讲述的是与他无关的故事。
在张素的印象里,严阴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从来没有……
“可后来你又发现这个儿子依靠不了,他软弱、怯弱、面对困境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甚至成绩也平平,无法给你带来任何有用的作用。于是你走了,拿着拆迁款,走得毅然决然、毫无留恋。”
“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会被刘勇南打死?”严阴郎问。
张素捂着嘴,泪水糊满了脸庞,她的化妆品应该挺不错的,哭得这样悲痛,妆容丝毫未变。
她的眼泪严阴郎只觉得讽刺,“应该想过吧,打死了应该正好。拖油瓶没了,刘勇南也能理所应当的进监狱,那就彻底解脱了。”
“不是!”张素情绪激动,不顾旁边的人,尖锐的否认,哽咽道,“我没有这样想,真的不是。”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严阴郎终于对上张素的眼睛,“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以后生老病死,都和对方无关。”
“……你说什么?”张素忘了哭,愣愣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严阴郎站起来,最后叫了她一声妈,“谢谢你生了我,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吧。”
说完他提着书包转身离开。
“不…不是这样的……阴郎……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张素被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双腿如同灌了铅水似的钉在原地,只能被迫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远。
今日的见面是她想不到的,同样没想到的还有严阴郎十七年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而他说的这些长篇大论抱着一个明确的目的———和她断绝母子关系。
严阴郎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变得她完全不认识。
后知后觉的愧疚和痛心将张素包裹着,令她不顾形象伏在桌上崩溃大哭。
不止是严阴郎从始至终冷漠的态度,还有身体里无法割舍的血脉,曾经的种种在脑子里一一浮现。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严阴郎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