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裕看着她,大概三两秒后,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
她总石阶上下来,轻提起裙摆,把手放在他掌心。
温温热热。
和以往一样。
活动现场离顺园不远,今天没有丁芃文随行,只有司机。
劳斯莱斯幻影稳妥地停在门口,不是上次那辆白色金盖的劳斯莱斯库里南,黑色的,更低调稳重了许多。
罗意璇乖乖坐在后座,谈裕自然地放开了她的手。
一路上,两人照旧没开口说一句话。
这次珠宝展是喻家赞助的,京城里不少千金名媛都拿到了邀请函,活动还请了不少明星造势助兴。
活动选在了一处中式园林。内场,不允许媒体进去,私密性很好。
罗意璇挽着谈裕的手臂,稳稳地走在灰黑色的大理石板上,高跟鞋踩上去发出锐利的咚咚声。
如果说上次晚宴还只是偶遇到几个以前的老相识,今天的场子,可全是熟人。
大部分是她以前玩在一起的小姐妹们。
当然,现在都不联系了。
谈敬斌和韩颜月也在场。
喻家的场子,文紫嘉肯定是要过来的。
这不,和喻衍洲正一起往这边过来。
“阿裕,你迟到了啊!”喻衍洲也不客气,“看在新嫂子的面子上,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
这一声称呼,叫得罗意璇心猛地一颤。
“璇姐姐!”文紫嘉喜上眉梢,当下就撒开了喻衍洲的手臂,“你可算来了,那边有套蓝宝石,我觉得超级适合你,你快过来跟我看看!”
罗意璇有些为难,下意识看向谈裕,怕他会觉得不高兴。
“三少,别这么小气嘛,把璇姐姐借我一会儿而已。”文紫嘉不高兴地嘟囔着,求助的目光投向喻衍洲。
“就是就是,人家女孩子家说话,我们就别听了吧。”
“去吧。”谈裕本来也没有想要拦着她的意思。
文紫嘉是她过去最好的朋友,他知道。
罗意璇得了允许,被文紫嘉拉出去餐馆珠宝展。
谈裕和喻衍洲其实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看展,两人去园子里躲清闲。
喻衍洲燃了一支烟,转头也递给谈裕一根。
谈裕没接,摆摆手。
“怎么?你戒了?”
谈裕不答。
也不算是戒了,他本来抽得也不是很频繁,现在压力很大或者心情不好的也偶尔会抽。
上次晚宴,罗意璇说话他记得。
谈敬斌尚且能做到不在她面前抽烟,他也没什么做不到的。
一会儿还要回内场去,他不想身上沾了烟气。
院子里有一片小荷塘,只可惜这个时节还没有荷花,只有锦鲤在池底悠然地游着。
谈裕低头,貌合神离地看着。
“你上次不是在媒体面前说,要结婚了嘛,什么时候啊?”喻衍洲吸口烟,吞吐着烟雾,半眯着眼睛,靠在一边的廊柱上,懒散散地问着。
“春天结束前吧。”谈裕直言。
“现在都四月初了,来得及准备吗?”
喻衍洲说得没错,豪门大户结婚,哪个不是讲排场讲面子的。若是办得太寒酸,是会叫人背后耻笑的。
当然,谈裕也舍不得叫她委屈了。
“婚礼不急,先把证领了吧。”谈裕摆弄着一边的鱼食,心情极好地往池子里撒了一把。
“你是真着急啊!”喻衍洲被他逗笑了,“你实话和我说,你这么着急,又非罗意璇不娶,到底是为什么?为了和谈敬斌置气?不至于吧,没必要的事。”
谈裕捏着鱼食的手猛地收紧,仅仅迟钝了两秒,就又恢复如常。
连亲近的兄弟都这样认为,大概外面那些人也都会这样想。
说不定,她也这样想。
不重要,没所谓。
他并不在乎。
就像是一直执着于想要吃糖的小孩,执拗执拗着,就只在乎结果,不在意过程了。
更何况,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他差点忘了,曾经看不起他,羞辱他的人里,也有她罗意璇。
——
八年前,丽兹酒店,那个中秋。
吃过晚饭,长辈们在聊生意上的事。
谈裕借口出来透气,站在露天阳台上,想要看看见天的月亮。
今天不止是中秋,也是他的生日。
只是没人记得。
巧的是,那一晚的天台上,也有她。
开始他们各自站在两端,是他先注意到她的。
如果是以往,他肯定会尽快离开,权当看不见,更不敢靠近。
但那一晚,或许是因为生日的缘故,他突然生出了莫名的勇气和渴望。
想要跟她说句话,哪怕一句。
月色温柔,十八岁的少年,青涩,单纯。平静的躯壳下是热烈的期盼。
他走过去,只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中秋快乐。”
没有称谓,因为他叫不出口那声小嫂子。
明媚娇艳的人,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闻声回过头,手里还攥着酒杯,杯里是还没喝完的香槟酒。
她淡漠的神情寻思扫了过来,在看清他的模样时,杏眼里的光冷到了极点。
紧接着,她开口,讲出了他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话。
“你就是敬斌哥哥说的那个,私生子,对吧?”
第16章 撑腰
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一句话之后,碎裂成刺痛人心的玻璃碴儿。
笔挺地刺入他的心脏。
张了张嘴,谈裕很努力地想要解释,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出不来。
“出来过中秋,谈伯伯竟然还带上了你。”罗意璇一脸被扫兴的模样,斜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酒杯放在一边的高脚台上,没再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携带的香气,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水。
甚至,分辨不出前中后调具体都是什么味道。
他只闻到了很甜很甜的葡萄味,还夹着很淡的花香气。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谈敬斌送她的香水。
光之缪斯。
很好听的名字。
葡萄诱人的甜香,木兰花的高贵,调和在一起,一点也不冲突。
和她一样。
明艳,甜美,这两个词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一点也不打架。
香水是好闻的。
但也从此上了他的禁忌名单。
——
池子里的锦鲤打了个挺,翻腾在水面上,发出了啪啪的声响。
回忆收缩,谈裕敛了敛神色,将手里那把鱼食都丢进了池子里。
“你也觉得,我是在和谈敬斌斗气?”谈裕从口袋里抽出帕子,心不在焉地擦着手。
“难道不是吗?罗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为着娶她,跟你们家老爷子没少吵架吧,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为了一个曾经羞辱过自己,还和别的男人订过婚的女人。
这又是何必呢?
谈裕语塞,垂下眸子,不打算解释,也解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