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意璇跟在他身后,生怕跟不上。
顺园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中式建筑精美雅致,影影焯焯的竹子林,蜿蜒婉转的桥下溪,昂扬挺阔的核心建筑,以及四平八稳的会客厅。
山石,水面切割分明的空间,直路中迂回,舒缓中亦有起伏,景与院起鸣。
傍晚时分,颇具“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罄音”的意境。
从前院走到后院,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让到一边,叫着三少。
晚饭还没有备好,罗意璇跟着谈裕走到了园南南边的小院子。
穿过鹅卵路,约过石廊道,到了正中间的那间房。
今天他要回来,他的房间提前打扫和布置过。
罗意璇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没进去。
谈裕跨进房间,走到衣柜边上,转头见罗意璇没跟上来,看着她,淡漠地开口:“进来,把门带上。”
她愣了下,然后照做。
门关上,她规矩地站在门口,也不敢抬头打量房间的陈设,只一味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谈裕听到了关门声,打开了衣柜,找出一件干净的黑衬衫,脱掉大衣,然后开始解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衫扣子。
毫无顾忌,动作行云流水,也没有拉一边的竹木屏风,就好像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罗意璇站得不远,并没设防,抬眼望去,一眼就瞧见了他精壮的上身。
第9章 更衣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遮挡。
结实的肌肉,完美如刀刻一般的人鱼线,侧过身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明显的腹肌,不难看出他平常应该是极致的自律。
目光在他的身体上停留了几秒,罗意璇瞬时反应过来,赶紧扭头。
但刚刚的画面就像是印在了她眼底一样,即使看向别处,也还是好像就在眼前。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谈裕放缓手中的动作,朝门口看去。
“过来。”
罗意璇听见了,但却迟迟没挪动脚步。
“过来。”谈裕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罗意璇不得不从。
低着头,走到了他面前。
隔着一段距离,她不敢再靠近,停下脚步,也不去看他。
谈裕一声不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不再迈步,上前揽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然后放在了一边的岸台上,自己猛地贴了上来,长腿抵在她两腿之间,微微俯身。
这个动作,让罗意璇莫名感到羞耻,下意识想要合上双腿,却失败了,腾地一下红了脸。
扑面而来的香水气,是紫罗兰和檀木混杂的味道。
罗意璇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心跳加速,被他抱起来,重心还不稳,双手不自觉攀上了他的脖子,呼吸声略重,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黑色衬衫的扣子还没系上,整个敞开。
隔得太近了,罗意璇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顺势瞟下去,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腹肌。
谈裕的手始终没有从罗意璇的腰间挪开,他能明显感受到抱着的人在轻轻战栗。
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她这个反应,他莫名兴奋。
“扣上。”
“什么?”罗意璇以为自己听错了,别开眼神。
谈裕没再开口,只是看着她。
微小的距离,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他轻轻摆弄着她的下巴,叫她不能转头,只能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盯着她,眼里是晦暗不明又略带玩味笑意的目光。高挺的鼻梁有着好看的弧度,凑得这么近看,竟然都看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瑕疵。
只是额角,还有之前伤的那道口子。
已经结痂,掩盖在碎发下,凑近了才看得见。
老人们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寡义,天性凉薄。
罗意璇看着谈裕红润的薄唇,视线不禁多停留了几秒。
能在谈家这样的虎狼窝底层爬上来的人,再怎么想也肯定不是个柔和温润的善茬。
沉默。
漫长的沉默。
这十几秒里,罗意璇甚至被他看得心慌。
周遭安静得出奇,好像这一瞬间,世界只剩下了他们。
谈裕始终没再重复刚才说的话,但罗意璇已经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拽住了他的衬衫衣角。
她的指尖很凉,系扣子的动作很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滑过他的皮肤。
轻轻柔柔,就像是蝴蝶细微的触角,搅得他心都也跟着痒。
他垂着头,看着被他阴影笼罩着的姑娘,心上涌动着的血液也莫名地跟着剧烈起伏了几下,有种难以抑制的情绪迅速游走遍全身。
太紧张了,就连手心都是汗。
完全捏不住扣子,甚至到最下面的扣子的时候,接连系了两次都没成功。
“你不看着,怎么系得上?”
“什么?”
谈裕出声,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冰冷和温热碰撞得那一瞬间,她被烫到,下意识地瑟缩。
他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肉之下是微微凸起的血管。这样盖在她手上,竟然不输女孩子的白皙。
他拽着,她挣脱不开。
“专心点。”
像是提醒,又像是要求。
磨蹭了半天,历经“波折”,终于将这件衬衫扣好。
谈裕满意地放开罗意璇,转过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趁着他整理的功夫,罗意璇自己从岸台上下来,站在一边。
“三少。”有人敲门。
“进来。”
“这是您吩咐准备的东西。”
“放桌上吧。”
来人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规矩地离开。
谈裕回过头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朝着罗意璇递了个眼神。
“自己去吃药,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好。”
感冒冲剂已经冲好,水温正合适,旁边还放了一杯温水,和一小碟凤梨酥。
罗意璇有印象,凤梨酥是谈家小厨房自己做的,整个京城找不到比这味道更好的,以前和谈敬斌过来的时候,她都会吃好几块。
没想到,今天恰好有。
药很苦,但喝完就有又酥又甜的凤梨酥,好像也就没那么苦了。
罗意璇一口气干了药,然后喝了点白水漱了漱口,见谈裕还没收拾好,捻起一块凤梨酥,小口吃着。
还是熟悉的味道,甜丝丝的。
又饿又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吃到喜欢的食物,不自觉勾起唇角。
谈裕站在镜子前,顺着擦得光亮的镜面看见正吃得欢喜的人,凝神了几秒,很淡地笑了。
谈家做凤梨酥的老师傅在前年就告老还乡了,他走之前,谈裕鬼使神差,特意和家里的两个阿姨一起去找他学了。
没有任何做甜点的基础,从起酥到调馅儿都是从零开始,他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最终才完全学成了老师傅的手艺。
因为赶不及,罗意璇正吃着的这盘,是谈裕早上交代下面的人刚做的新鲜的。
在镜子里看着她吃完,谈裕才转身。
“走吧。”
正逢十五,难得乌云避让,月光皎洁,圆润如斯。
顺园掌了灯,园子有了亮堂之意。烟火摇曳,竹影婆娑,晚风略过正院子里的寒潭有轻微的动荡涟漪声,整个园子萦绕着鸣鼎之家的富裕繁华之意。
谈裕换了干净的衬衫,并没有穿西装外套,摘掉了名贵的表和袖扣,离开房间时顺手戴了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戒指。
罗意璇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在最大会客厅,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
谈正清和何月琼还没过来,饭桌的一角只坐着一个女孩。
是谈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
只是,她和谈裕一样,有着不光彩的出身,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谈正清年轻的时候,没少在外面四处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