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把失败的家庭摊开来讲,努力了一下,失败了。
“在示弱吗?”蒋屹问。
杜庭政一愣,想说怎么可能。
蒋屹点点头:“示弱博取同情。”
杜庭政张了张嘴,意识到这种行为的确是在示弱,期待获得蒋屹投过来的眼神。
“……是,”杜庭政颓然道,“有用吗?”
他语气里的期望大概比潮水还要明显。
蒋屹站起身,伸开双手舒展了一下肩膀,杜庭政恍惚间以为他要投身大海。
蒋屹脚下只是微微一动,他就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蒋屹动作一顿,低眉看他。
杜庭政心惊胆战地松开手:“……有点危险。”
还好蒋屹只是活动了一下,很快就坐下。
杜庭政倾身向前,一条手臂搭在膝上,低头看了片刻脚底的沙土。
夜间的风吹得越来越猛烈。
“杜家老宅被烧那天,”发丝被风吹地在额前摆动,杜庭政低着头说,“我在车里,看到火光冲天而起,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那天杜宜安说的遗言我一个字都不信,那很有可能是假的,他被二叔收买了,或者想要自保,他很聪明。”
“受害者不可能给加害者道歉。”
“也不对,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容易自省的人,那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蒋屹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低垂的头,和长长的眼睫垂在半空。
“有一点用。”蒋屹说。
杜庭政顿了顿,意识到他在回答前面那个‘示弱有用吗’的问题。
他望了蒋屹片刻,松开紧抿的唇线,艰难地说:“我那天不该跟你发脾气,找人录像,也不是真的想录,我,我不知道那天怎么了……”
“我知道。”蒋屹捞了一把沙土,像泼水一样泼出去,没好脸色总结道,“天生大小姐脾气。”
杜庭政坐在石头上,抬起眼睛。
虽然这绝对不算什么好话,但是听在耳朵里,比起沉默更容易接受。
杜庭政坐直身体,看了一眼远处的汽车,视线掠回来的时候路过金石和东昆。
那俩人同时举起手臂握拳,一起朝他做加油的手势。
杜庭政清了清嗓子:“来的时候路过花店,拿了一束郁金香,粉色的,你要吗,我让金石拿给你。”
蒋屹跟着转头看了一眼金石的方向。
原本金石和东昆正密切关注着他们,头都挨到了一起,见他看过去,立刻看天的看天,看海的看海。
蒋屹收回视线,没说要不要:“不喜欢。”
到底是不喜欢郁金香,还是不喜欢让金石去拿,还是不喜欢他这么问?
杜庭政犹豫片刻,站起身:“我去给你拿。”
不等蒋屹开口,他就飞快离开,去车上拿花。
期间因为汽车钥匙在东昆手上,又喊东昆过去开车门。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杜庭政拿着一大捧粉白相间的郁金香走过来,递到他眼前。
蒋屹被迫往后仰了仰。
“这样喜欢吗?”杜庭政喘了一口气问。
蒋屹看了他几秒钟,伸出一只手,卡在他下颌上。
杜庭政随着他手上的力道把下颌抬高,露出脆弱而隐秘的大动脉,颈侧的纹身在夜色下暗成一团。
蒋屹审视他片刻,手一松,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脸推去一边。
在这种情景下,这动作能称得上轻慢。
杜庭政偏脸愣了一会儿,嘴角抿起时转了回来,眼睛沉沉望着他,怀里仍旧拿着郁金香。
蒋屹再次伸手,抬起来他下颌,端详了片刻,微凉的手指松手时,把他的脸又一次推向一侧。
杜庭政面朝黑暗,喉结滚动,抓着花茎的手指用力蜷缩,粉色的包装纸发出皱起的刺啦响声。
直到蒋屹说:“转过来。”
杜庭政不露痕迹地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他。
海风猛烈起来,吹得人发丝乱摆。
蒋屹第三次伸出手,杜庭政垂下眼睫,没躲。
蒋屹这次只是把郁金香接到了手里。
杜庭政怔了怔,松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望了他片刻。
蒋屹坐在石头上,伸开一条长腿,把下巴抵在花苞上。
他的脸色由海水反射形成的低饱和蒙版质感,多加了一些甜妆环境色,显得气色很好。
杜庭政坐在他旁边,无声吞咽数次,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再送给我花呢?”
远处灯塔上的光轮替成蓝色,像闪电光束发散到四周。他一直不回答,杜庭政原本已经不抱希望。
海风要把人吹麻了,蒋屹鼻尖缩进厚实的羊绒围巾里,眯着眼睛说:“看我心情。”
杜庭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安静了片刻,点了一下头:“噢。”
第88章 道歉有用吗
离开广州时, 杜鸿臣去送,还没说话就被尤康胜挤到了一边。
“啥时候再来呀老杜?”尤康胜十分不舍地问, 看起来想拉杜庭政的手以示亲近,被杜庭政皱着眉头往旁边让了一下,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