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薪粤靠在床头,露出来的皮肤干净清爽,显然那保姆伺候的尽心尽力。
“身死债消,”杜薪粤看着他坐在最远处的看护椅上,垂着眼角,静静地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等我死后,求你看顾鸿臣。”
杜庭政手腕搭在扶手上,靠着椅背:“怎么个看顾法?”
“他在那边日子一定很难过,贸然出头握权,又突然被解,别人该怎么看他?如果你不想见到他,就把他打发的远远的,让他去国外也行。”
杜薪粤伸手用力按着腹部,继续道:“以后时机合适了,再给他找一门登对的婚事,行吗?”
杜庭政不置可否,淡笑了一下。
在四面白墙的疗养院里,这笑好似也夹杂着冷冰冰的消毒水味。
杜薪粤深知要想在杜庭政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有一条低声下气乞求的路可以走,最好主动低到他脚下的尘埃里。
他顿了顿,仰望着他:“我会告诉鸿臣,以前都是我的错,是你宽容大度,不再追究计较,放了我一马。我会交代他尽心尽力辅佐你,你给东西要感恩戴德,不给的不许争不许抢,这样,可以吗?”
“辅佐就不必了,”杜庭政面不改色,“他姓杜,家业本就有他一份。”
他这样说完,撑着扶手站起身。
“杜宜安那样的你都可以给他一个前途,鸿臣从小跟在你后面长大,在他心里你就是亲大哥!”
杜薪粤紧紧抓着苍白的被单,身体前倾,通红的眼眶里都是乞求:“以前都是我的错,给他一个机会,行吗,庭政,给他一个机会,行吗?”
杜庭政将走未走,俯视他几秒钟,终于松口道:“看情况吧。”
第83章 十分钟 二更
鹤丛离开以后, 蒋屹的状态明显好转起来。
他下午的时候打了几下球,傍晚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搜寻最近的热播剧, 最后找到了一部综艺,半睡半醒地看了半个小时。
杜庭政把那段时间的监控看过很多遍,想从中找出应该和蒋屹怎样相处的有效方式。
可是他和鹤丛并肩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从头到尾并没有交谈。
杜庭政反复拖拽进度条,看到风吹动窗外的树枝蹭到窗棱上,才笃定监控设备出了问题。
蒋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收音器拆掉了, 在鹤丛来之前。
杜庭政把平板扔到床上,蒋屹视线短暂地在上面定格一秒,又移开了。
“什么时候把监控弄坏的?”杜庭政问。
蒋屹不搭理他。
杜庭政打量着他的侧脸,心里杂草丛生,脚下没有一条路可以畅快通行。
他想问“那十分钟里你们说了什么”, 又意识到蒋屹一定会反问“你说呢?”
如果他再问“是不是要计划逃走?”
蒋屹如果不默认,就一定会回答“当然了”。
杜庭政忍不住, 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甚流畅地问:“你们说了什么?”
蒋屹轻飘飘地反问:“你说呢?”
仿佛被当头棒喝, 接下来的话杜庭政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蒋屹态度很无所谓, 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
他不停翻页,一个栏目翻到头就开始翻下一个分类,一直没有决定要看哪一个, 像是都没什么兴趣。
杜庭政看着他的动作, 伸手按住了他拿着遥控器乱按的手。
“下周还要南下,东昆催过好几次了, 我怀疑是杜鸿臣在撺掇他们闹事。”杜庭政看着他的眼睛, “这次大概要去三四天,港口也有些事要处理。”
下周的事情, 他现在提前摆出来,蒋屹松开遥控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不让你看电视,”杜庭政把遥控器塞回他手里,不再限制他换电视频道,“你看吧。”
蒋屹目光重新移到电视上,屏幕的光给他脸上镀了一层蓝光一样的膜。
杜庭政用手指骨节蹭了一下他的侧脸,蒋屹摆手把遥控扔到一边,躲开脸时有些不耐烦。
“要睡快睡,”他伸手解开睡衣领口的扣子,坦然面对着他,“不睡就滚。”
杜庭政干咽了一下,喉咙因此上下滚动,在此刻的氛围里格外微妙:“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讲话。”
蒋屹敛起眉目不语。
杜庭政像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为了这个而来,将平板扶起,摊开在蒋屹眼前。
上面的视频开始播放,像是无声的默剧。
充足的证据给了他一些底气,他一手扣着平板,不放过他脸上一点表情:“……你们说了些什么?”
蒋屹耐心告罄,这次他没反问“你说呢”,而是无所谓道:“可能是在策划怎么逃跑吧,记不清了。”
杜庭政噎了一下,拧起眉头。
蒋屹继续说:“也可能是监控自己坏了,录不到声音,质量不过关吧。”
杜庭政盯着他,平板上的视频播放完毕,回到最初始的暂停界面。
杜庭政扶住平板的手开始用力,手背上显出明显的筋骨:“真的在策划逃跑?”
蒋屹顺着那手一路扫到他脸上,好像要打定主意把他逼疯:“嗯。”
被摁住的液晶屏幕因为受力露出明显的彩色印记,好像下一刻就会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