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丛并没有掉以轻心,听管家继续说:“当年杜家大火,老爷,夫人,还有第三者一并丧生,新闻轰动一时。先生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却唯独留下了始作俑者的孩子,为什么?”
他垂着眼,因而看不到有没有泪光。
“传言他是因为夫人去世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那个孩子,在他身上留下了遗书。”
鹤丛惊骇起身,一时间所有思绪全乱了。
他隐约查过这些事,但是流传在外的版本远没有这么细致。
蒋屹这一手,简直将绝路都断了。
管家道:“其实是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您也是无辜的。”他继续说,“我现在选择跟您友好交涉,并不是因为想起往事,不敢或者不作为。”
他抹了一下眼睛,却没能把嗓音抹清晰:“而是因为,您是蒋教授的朋友,如果伤害了您,恐怕他们之间会生隔阂。”
已经到了这一步,隔阂还不够多吗?
鹤丛想。
管家打开手机的相册,给他看照片。
“这是蒋教授下雪那天在雪地里给我画的小猪。”他向左滑动了一张,“这是他在楼下踩出来的比心图案,有三米那么高。”
他把照片放大了一些,给他看窗口那里:“这是先生。您看,他手里还拿着手机,他们当时通着电话。”
鹤丛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绝不会看错人。”管家说,“他那么善良,不会明知是伤人的事,还会去做。”
杜庭政下了飞机,金石接到北开源的回电。
“干什么呢你,”北开源无语道,“你让我查东西,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
杜庭政拿着金石的手机:“刚下飞机。”
金石推着他往前走,身后团团跟着保镖。
轮椅轧在地上,留下一点声音。
“下飞机去哪里?”北开源问,“你跟蒋屹什么关系,他怎么招惹你了你要抓他。我问了,祝意什么都不说,让我少管闲事,草,什么都瞒着我,不然你先跟我说说吧?”
还有添麻烦的。
杜庭政不提这茬,冷冷道:“挂了吧,如果看到你老婆,我一并帮你抓回去。”
蒋屹本想在飞机上补觉,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目的地确实是伦敦。
如果杜庭政聪明的话,肯定不会按照惯性思维推断他会去英国。他生性多疑,又说一不二,更大的可能是在家喂鹦鹉,让金石派遣保镖去不同的机场蹲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总要试一试。
何况杜庭政脚腕受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出门。
蒋屹戴好口罩和帽子,混迹在出去的人流中。
他在黑色的帽檐下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四周尽是形色匆匆向外走的人,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飞速向前,追随着主人的脚步。
接机的人群里不时爆发出找到人的欢呼声,不远处也有零零散散的人,有些牵手而行,有些在原地相拥。
蒋屹压了压帽檐,在脸上留下更深重的阴影。
他快步走过嘈杂的人群,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这其实是很不对劲的,因为杜庭政至少会派一个人过来这边,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蒋屹拿出杜庭政的手机来,在大厅里寻找到垃圾桶,走了过去。
手机相册里最近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他,蒋屹看完了,长按选择删除。
手机屏幕上跳出是否要删除的对话框,蒋屹手指悬停许久,最终还是点了否。
他又点开跟自己的对话框,把这段时间两人的对话匆匆过了一遍,退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邢心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英国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在……
后面的看不到了。蒋屹以为他们讨论的是杜鸿臣的婚礼,或者杜宜安的订婚仪式。
转眼看到‘同性’两个字,心里跟着一咯噔。
邢心为什么会给杜庭政发同性结婚的资料?
蒋屹点进去看了一眼,往上翻,看到邢心说:蒋教授应该会中意欧式婚礼,您可以找机会问一下。
蒋屹闭了闭眼,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心按灭了屏幕。
眼睛看不到这些内容,心里踏实了很多,他在格式化扔掉手机还是把卡拆掉留着手机之间徘徊许久,一直下不了决心。
他本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机场里的人逐渐稀少起来,大部分的人已经出站,但是很快,下一波接机者又开始零零碎碎地逐渐汇聚。
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过后,蒋屹决定留下他的手机。
他重新关了机,收在随身的包里,转身向外走时愣住了。
不远处的金石双手推着轮椅,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轮椅上坐着杜庭政,正半抬着眼皮注视着这边。
他穿黑色的大衣,里面的线衣薄薄一层领口从上面伸出来,苍白的侧脸把乌黑的头发衬得像墨汁。
蒋屹呼吸骤停,情不自禁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