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很大,海浪打在礁石上声音也很响,帝真站在灰褐色的光滑岩石上,几乎凝成了一座雕像,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
陈默也不需要他说话,将那对眼珠交给他:“融合吧,不必多说,再看一次阵眼,然后指给我——你应该能融合吧?”
帝真缓缓接过了那对眼珠,呼吸微滞,许久后才回答道:“能融合的。”
见陈默没有说话,他意识到对方希望他现在就融合心眼,抿了抿唇,放弃了找个无人之地融合、不让陈默看到他可能出现的丑态的想法,缓缓将修罗血眼取下。
鲜血顺着脸庞滚落,血腥气被海风吹散,但依旧不容小觑。
帝真咬紧了牙关,两颊微微颤抖,一行血泪从颊边滴落,两个漆黑的孔洞暴露出来,如他的灵魂一般丑陋而恐怖。
陈默静静地看着,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帮忙,等到帝真将那对炼化了的法器缓缓按进眼眶中,才出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让翡藤过来帮你,他是植妖,可以替你融合二者,你就不会那么痛苦——”
“不……”帝真此时眼睛完全看不见,连精神力也没办法散开,却准确地抓住了陈默的手,“你别、你别走……我自己来。”
他说着,仿佛是要证明自己似的,血祭仙法被他反用到了自己身上——
修罗之身无法与天性纯粹的心眼融合,那他就让修罗之身反过来向心眼靠拢,当做法器来炼,尽管过程痛苦,但结果和翡藤过来相差无几,只是他自己的身体以后可能与法器无二,再想成仙,难度千百倍增加。
但没关系,这一刻,帝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陈默离开,他觉得……
对方虽然对打捞心眼无比积极,但似乎对让他融合心眼极为敷衍,好像他只是对方计划里可有可无的一环。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陈默没想到帝真这么狠得下心,那可是足以镇压秦香海的天阶以上的超级法器,想要以肉.身与这样的法器相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将法器炼回原状;要么将身体炼成法器。
翡藤能让癸剑主人的经历悉数化作陈默本人的经验,足以证明他有前者的能力,陈默本来的打算也是这样。
但帝真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一种。
天上的雷霆终于散去,海面上的怨灵悉数沉入了秦香海,准备酝酿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发,他们已经被心眼镇压千年。
但就在这时,一个衣衫染血的墨瞳之人出现在海面上方,视线朝着远处的殊道城落去,其眸中血丝未散,却已流转出三分潋滟神韵。
“阵眼在妙香居,老宗主的冰床上。”
帝真千年前与第五尘熟识,自然知道殊道仙宗的布局,一眼认出那是妙香居所在,只是没想到阵眼竟与床榻同出一处。
这样说来,归一大阵启动时,第一个受伤的人,应当是老宗主。
可他识海中有万千魂奴,怎么会一击之下经脉寸断、神智模糊?难道他没有将那些伤害转移到魂奴身上吗?
一宗之主,渡劫太尊,不应当这点利弊都想不明白。
陈默也有几分愕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身影快速向殊道城掠去。
帝真也想跟着他,但他看了眼脚下翻滚的秦香海,还是止住了脚步。
秦香海上的怨灵,可以说都是他当年间接所害,而且还是陈默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他怎么也做不到一走了之。
他只好老老实实等在原地,等陈默看完阵眼回来,再想办法安抚这些怨灵。
帝真心里想着,却是有些开心,毕竟他和陈默现在算是说开了,对方似乎并不是很介意他当年做过的那桩错事,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可以向陈默表明自己的心意。
半年时间过去,他不得不重视雪真、或者说他自己的感情,他对陈默是很在意的,也不希望他和别人结为道侣,但他具体想要些什么,又好似不是很清楚……
但他想,这些事情他们可以慢慢解决。
在帝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脖颈下那颗红痣,已经很淡很淡,直到某个瞬间,随着海上一阵狂风吹来,彻底消散无踪。
修罗持身印,被打破了。
“咳……”帝真感觉呼吸一阵困难,下意识摸向脖颈边的红痣,意识到那枚痣彻底消散,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他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忘了这持身印的厉害之处,竟然在这时候散了……
“陈默……”帝真拿开手,只见两只手的指甲都变得细长尖锐,漆黑如墨。
他呼吸急促起来,想要去找陈默,又看到了底下幽深一片的秦香海。
怎么办?
离开这里,秦香海水会蔓延;不离开这里,在这个无人干扰的地方化身修罗,他会重新变回那个只听宣曌命令的帝真。
他哪个都不想选。
“陈默……”帝真忽然想起来,他和陈默之间,是有一线牵的,现在只能祈祷对方没有屏蔽一线牵的联系!
他手中浮出银线,呼吸又粗重一分,颤抖着手输入灵力:“陈默,我出了点状况,你找人过来一趟,要大乘后期修为……”
他说完后,紧紧盯着银线,没想到不过半息时间,那边传来声音:“你怎么了?”
“我……持身印散了……”帝真艰难说着,余光瞥见手背上渐渐蔓延开修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