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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师父中了祁子安的毒,我四处苦寻也找不到解药,便只能七日一施针,缓解一二方能保命。
  我被掳后师父担心我,得蛛丝马迹上山寻我,便也正中萧随下怀,一并绑了来。
  那日兵马尽数如潮在蛰伏山间,我不遗余力也没能冲出去,只能看着师父七日之期至,毒发。
  他就躺在我怀里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时颤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滑落在我手上,我怕极了:“师父,师父你坚持住......”
  我那时竭尽全力想出去,却也被精卫弄得一身是伤。
  某一刻师父七窍突然开始流出鲜血,沿着他的面颊滴落,染红了原本苍白的肌肤。
  他痛苦地在我怀里呻 吟着,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气力。
  阴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在师父的脸上,映照出他扭曲带血的表情,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了树叶沙沙的声音,仿佛也在哀鸣。
  我陪了师父一晚,他断断续续和我说着话。
  第二日晨间,师父突然又在我怀里剧烈挣扎起来,却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我手忙脚乱,甚至快看不清师父面庞,只能手足无措,紧紧抱着师父,期盼他能不那么疼。
  师父的手杂乱地抓向我,某一刻突然碰到了什么,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久旱逢甘霖,终于找到救星。
  其实我试图闯出去的时候,自一侍卫那偷了一把匕首。
  我颤着手握住腰间匕首,连带着师父冰凉的手,见师父对我点了点头。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师父脸上时,他的身体突然在我手下一阵痉挛,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彻底失了生气。
  我松开满手鲜血,将匕首拔出来。
  只是那一刻,我抱着师父冷透的尸体,回眸看向颖儿,阿文,和子濯零碎了一地的尸身,忽觉我的生命似乎已经离我远去,只留下了一具饱受折磨的躯体。
  父皇亲手编织了一场悲剧,让他的儿子们成为宿命的牺牲品。
  而我会再次踏上他的道路,千秋之后,他的几个儿子将被描绘成权斗的失败者,而我将享无上尊位,受万世供奉。
  父皇向我描摹这一幕他眼中蓝图时,声音竟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也是,他是帝王,反掌谈笑间,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毁人亡。
  金銮殿金碧辉煌,父皇如同天穹中最耀眼的星宿,执掌帝国挥斥方遒。
  在那光芒万丈之下,却隐藏着凄凉与决绝的断壁颓垣,只不过被光鲜亮丽挡住,息了影。
  赵慎明显也想起来什么,眼神颓靡,不说话了。
  “陛下......”
  “萧珏幼时无宠,倥偬半生,皆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半生不由人,亲信也皆死在了五王夺嫡,如今有了执念,总归不算伶仃一人。”
  “陛下有经世之才,不该被一桩婚事毁了......”段曾琪因年老而有些混浊的眸子闪着水光,“您是当之无愧的天子,是先帝无德。”
  “那段大人也觉得,我合该同父皇一般,盘桓于前朝后宫,非死不得出么?”
  段曾琪不作声了。
  我又道:“父皇晚年以恶易好,以私废公,连同心爱女子都只能天人永隔时才能说尽爱意,朕数年来夙夜匪懈,恐失先人之绪,又广招贤才,修齐内政,和睦外邦,经纶济世,如今天下皆安,眼下朕不过想娶一男子,又有何错?”
  我难得耐心了些,又道:“大人究竟有何顾虑?总要和我说一说。”
  赵慎冲我一拜,缓缓开口:“若顾行秋是女子,陛下可用子嗣挟制,可他偏偏是个不能生育的男子,陛下可想过,若是若干年后,若顾行秋兴致全无情义浅薄,陛下该当何从?”
  我瞪大双眼,惊讶道:“你竟担心顾行秋变心?”
  为何不担心我?莫非他觉得我留不住顾行秋?还是我不如他好看?
  “正是。”
  我刚要开口,便听赵慎又道:“臣看着陛下长大,知晓陛下专情,轻易变不得,若受人背叛,必如剥皮抽骨,鲜血淋漓。”
  我说不出话来了,又突然觉出他也许是在夸我专情,便谨慎地点了点头。
  “恕臣直言,若顾行秋真心怀不轨,虚情假意,陛下可还会......”
  他闭了闭眼,好像在想着措辞,沉默良久,却又不说了,转了个话头:
  “陛下为何一直留着八皇子?”
  我默然了。
  赵慎见我不答,竟有几分咄咄逼人起来,又道:“那老臣换一个问法,若是当年五王夺嫡最后活下来的,不是您和八皇子,是任意一先皇的血脉,您御书房暗格处的那一封禅位诏书,可也还会奏效么?”
  我心里一紧,蹙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慎恭谨一拜,实话实说:“臣曾对覃公公有恩。”
  “果真不能让小覃子知道太多。” 我有些懊恼,那东西按理来讲应该只有我知道,想来那日,是被外面的小覃子给看到了。
  “陛下一直到如今,也未曾留恋过皇位。其实陛下说要娶了摄政王,老臣欣喜万分,觉得陛下终于有了牵绊。”
  “可欢喜之余,老臣又担心,若是这牵绊断了,陛下在这世间无牵无挂,那大胤......” 赵慎重重一拜,“将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