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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琉古斯清醒了一瞬,在扭曲模糊的视线看见了自己双臂上可怖的黑纹。那个诅咒竟然是……暗潮吗?他变成了怪物吗?这是他曾在那十五年的暗无天日的囚禁岁月里坚定拒绝过的邪恶诱惑,却在无望等待的尽头,被他主动接纳入了自己生命核心里。
  终于找到了这数十年来日夜思念的存在,可是,在他面前变成最令他厌恨的怪物了啊……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想要松开怀里的存在,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却与疯狂的爱欲此消彼长,他浑浑噩噩,无法自控地拥紧了深爱的孢父,在眸中的绿色湮没入彻底的黑色前,流下了最后一滴滚烫的眼泪。从天而降的黑影飓风一般以他为中心,扩散而来。
  “你要毁了这颗星球吗,塞琉古斯?”刻托颤抖地嘶吼出来,被猛地压在冷硬的冰面上,翻过去。
  “对……毁了所有,毁了这颗星球,毁了亚特兰蒂斯,杀了他们,都杀掉……你就只会拥抱我了。”疯狂的笑声中,漆黑的双眸俯视着他,纯粹的恶欲包裹着蚀骨的渴望,再也不见一丝极光般的绿与少年时代的眼神。挣扎的力气轰然溃散,他失声痛哭,被他压在下方,在黑暗的天穹之下狂热拥吻。
  太阳湮灭,万物失色。
  冰冷的水滴在脸颊上,刻托艰难地睁开眼。漆黑的发丝下,布满黑色纹路的健硕身躯伏在他的鱼尾上,从脊骨里生长出来的黑色触须将他紧紧缠绕。尽管他清楚自己不会被暗潮感染,也在这没日没夜的侵犯中,产生了一种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掉的错觉。
  会被永远囚禁在这座冰川里吗?
  他垂眸望去,年轻人鱼俊美的侧颜映入视线,闭眼沉睡的时候,看不见那疯狂邪恶的眼神,除了额角有着淡淡的黑色纹路,似乎与从前并无二致,就仿佛一条因为吃饱了睡着而格外温顺的恶龙。
  仿佛在睡梦中感觉到他的抚触,黑色的触须在他身上缠得更紧了一些,头也深埋进他胸口的发丝。
  他挪动蹼爪,轻轻拨开了后裔凌乱的鬓发。
  尽管被暗潮感染,但塞琉古斯……似乎跟那些被恶欲完全操控的只知道疯狂杀戮与进食,摧毁一切的普通暗潮寄生者不太一样,这不知多少个日夜,塞琉古斯始终只是待在这座冰川里,缠着他不放,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话,好像在这幅被黑暗腐蚀了的躯壳里,还残存着一点点属于原本塞琉古斯的思维与情感。
  是因为冰川的寒冷延缓了他被侵蚀的程度吗?
  这最后残存的微弱火光能维持多久?
  再过多久,他的小太阳就会被完全蚕食殆尽?
  如果,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他的恶欲以后吞噬他就能满足,那么陪他永堕黑暗,似乎也可以……
  蹼爪绕过后裔的背脊,他轻轻将他搂紧了,试图温暖他已经越来越冷的身躯,让他恢复从前的炽热。
  可塞琉古斯的体温很低,像一轮正在熄灭的太阳。
  刻托将头靠在他颈窝,无声掉下眼泪。
  一团淡蓝的光晕在余光里闪烁,他转过头,一只亚特兰蒂斯的巡逻水母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伞帽颤抖着,将纤细的触须伸到了他的额心。
  “孢父,你在哪里,呜呜呜——”
  “孢父!救救我们!”
  此起彼伏的人鱼幼仔的哭声夹杂成一片,生着小鳍翅的人鱼身影与没有鳍翅的人鱼身影在巨大的母巢外交错晃动着,似乎在一同捍卫着幼仔们,周围游窜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正朝他们侵袭围拢。白色的珊瑚丛间,满是人鱼的尸骸,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瞳孔剧缩。
  一只遍布黑纹的蹼爪突然将他眼前的水母捏得稀碎,腰身又被搂紧了,漆黑的眼眸盯着他,森然而笑:“在心疼你的其他后裔们吗?但你很快就只有我一个了……但没关系,你还会有的……”
  蹼爪放到他的腹部上,缓缓收拢。
  “等你到了发情期,就会和我……和你唯一的后裔,生出新的后裔来……你和我的结晶,会长什么样子呢?”
  如果他因现在的塞琉古斯而怀孕……生下来的一定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和灾祸之源。
  刻托咬紧了牙,闭上眼压抑着泪水。终于,他缓缓伸出双臂,搂紧了眼前的后裔,嘴唇靠近他的耳畔,很轻,很轻的呢喃:“塞琉古斯……”
  塞琉古斯呼吸一滞,也搂紧了他,似乎在黑暗和混沌间,也本能地想要回应他的呼唤。
  刻托的蹼指嵌入他漆黑的发丝间。
  “噗”地一声,蓬托斯之矛猝然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后裔的胸膛,也同时穿透了他自己的生命核心。
  这三十多年修复再生出的,为数不多的创世人鱼的力量倾绽而出,冲进了紧贴着他的被黑暗污染的后裔的心口,他凝视着近处漆黑的双眸,抱着他撞碎身下的冰层,扎入冰冷的深海。
  漂浮的碎冰间,狭长黑暗的眸底在濒死之际重新绽出一丝极光般的绿意与一瞬的清醒,瞳孔扩大地盯着他,蹼爪抓住他的发丝,就像多年前一样,满怀着恨意与渴望,还有什么想对他说,还来不及说出口。
  刻托颤抖着,大哭着,最后一次拥紧了他。
  对不起……唯有这样才能封锁你因暗潮而发生的越来越可怕的异变,唯有漫长的时间才能将你净化,可能是十年,一百年,一万年……可能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