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从它的尾巴一路爬上去,沿着它垂曳蜿蜒下来的结成一股的类似希腊式的长发辫抵达头部,却惊愕的发现,这个人鱼雕塑,没有脸。
准确的说,它的脸部被毁坏掉了,碎裂了大半,一片散发着黄金光泽的奇特面具覆盖着残缺面部……他定睛看去,那是数片金色的鱼鳞点缀其上,还沾染着赤色的血迹。
那是塞琉古斯的鱼鳞。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鳞片贴在那个人鱼雕塑的脸上?
“塞琉古斯,那个是……?”
一双蹼爪猝不及防地从后伸来,搂住了他的腰,温热高挺的鼻梁蹭了蹭他的颈侧,沙哑而潮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很想,很想他。”
他嘴唇抵着他耳垂,仿佛说的不是那尊雕像,而是在说很想他。梅杜沙心下一悸,去掰腰间的手臂,却被塞琉古斯搂得更紧一分,被他抱起来托向那座雕像,一只蹼爪擒住他的一只手,抚到那雕像的脸上。
塞琉古斯攥着他的手细细描摹着那雕像的脸部边缘,染血的金鳞一片片脱落下来,露出雕像残缺的面部,它的鼻子以上都被暴力摧残得碎裂了,只剩下那微微上扬的嘴唇,有种蛊惑的韵味,可即使上半部残缺,也足以判断这座雕像本来的面孔一定倾倒众生。
梅杜沙的目光被凝在这雕像的唇部,注意力也如同着魔般地吸附住了,心突然颤栗起来,跳得很快。
塞琉古斯把下巴搁在他颈窝里,他的呼吸粗重滚烫,烙铁似的落在他耳根,“帮我,主人,帮我修好他。”
修?梅杜沙回过神来。塞琉古斯带他来,居然是求他帮忙,他是军医又不是工匠!难道他以为他能治疗他的伤口,就能把雕像也补好吗?再说他也不知道这鬼雕像长得什么模样。
荒唐。
“我没有这种手艺。别把你的主人想得无所不能。”梅杜沙重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冷冷道,“放我下去。”
塞琉古斯的蹼爪在怀里人的腰间收拢,喉结焦渴地滚动了一下,搂得更紧了些。是不是该庆幸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否则这个存在绝不会这么放松警惕地由他这么抱在怀里,一定会早就躲得远远的……
梅杜沙被他抱得心慌气短,之前那种沦为猎物受制于塞琉古斯的可怕感受又涌了上来,扭过头,正对上近处暗流汹涌的绿眸,心里咯噔了一下。
塞琉古斯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啊……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梅杜沙心下一凛,一扭头,看见外面水潭中的一块高地上,一个尼伽派来的海狼队特种兵用枪挟持着那个最小的医疗兵缩在边缘处,满脸凶狠兼杂着惊恐,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环视着周围举枪瞄准他的士兵们:“我没有……我没有感染!你们弄错了!!”
他这么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但梅杜沙立刻就注意到,他的一边手背上,已经爬上了黑色的纹路,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一路上竟然没被其他人察觉,到这里才爆发出来。梅杜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米凯尔的尸袋,很有可能……
“求求你,尤里,放开我……我不,不想死……”那被挟持着的小医疗兵瑟瑟发抖地摇着头,但这个名叫尤里的感染者显然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护身符,手臂将他勒得死紧。
梅杜沙看着那男孩惊恐万状的惨白小脸,一把抓紧了塞琉古斯的手腕,顾不得嘴唇几乎擦到对方的嘴唇,向他开了口:“塞琉古斯,帮我,救那个孩子!”
浑然不知自己眼神急切之下流露出的情绪近乎依赖,语气也并非命令,更像是在向最信任的存在求助,他只看见近处的绿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腰身一松,落在了水里,回眸便看见一道金色的闪电已从数人间穿梭而过,一声惊叫中,那个特种兵便被塞琉古斯撞得飞出去,然后被他抓得腾空而起,就像被飞龙抓起的一只羊,被他甩到岩壁上,发出一声筋骨折裂的可怖撞击声,滚落进了水里。
小医疗兵跌坐在一边,吓得连滚带爬。弗克兹一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梅杜沙朝上望去,塞琉古斯倒伏在岩壁上,黄金色泽的鳍翅张开,绿眸俯视着他,像一位从天而降的古埃及的强大神明,却独独忠诚的守护着他一个人。
他一瞬有点失神。
“嘭”地一声,下方水面突然炸开,一团黑色触手从下方狂涌而出,缠住了塞琉古斯,将他拖进了水里!
“塞琉古斯!”梅杜沙神经一紧,一步踏上礁石,持枪朝那处靠近,却被阿彻一把攥住胳膊,“别过去,大尉!”
话音未落,梅杜沙便看见那处水面一阵浪花翻涌,依稀可以窥见金色的鱼尾在翻搅,沸腾的热焰混着缕缕赤红从污黑的阴影间浮现——塞琉古斯受伤了,他在流血。心被什么猛扯下去,他一把挣开了阿彻的手,又是“嘭”地一声,热水四溅水面炸开,滚滚雾气间爆起一个巨型黑影……
那是一团已辨不出人形的怪物,就像在水里泡了数月的尸体呈现出腐败的巨人观,它的躯干被内部翻涌的黑色触须涨得近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出脊椎已变异成了诡异的多节状骨骼,看起来像那只袭击军舰的海鳞虫般的巨型变体——梅杜沙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般来说如此巨型的变异体是由多个变异者基因融合产生的,而且变异进程也不会如此迅速……这里有什么原因催化了变异者,使它们产生了可怕的突变。它甚至比那只袭击军舰的变异体看起来还要庞然,头顶到了这个洞窟的顶部,双手——假如那些化成了蠕动着的黑色触手的一对玩意还能被称之为手的话,正缠缚着塞琉古斯的尾巴和腰身,正试图往他的皮肤里扎,而塞琉古斯的一只蹼爪攥着它嘴里吐出的粗大食器,另一只已嵌进了它半透明的胸膛内,燃着烈焰的爪尖攥住了它扭曲的脊椎,与它殊死僵持着……他的背脊上都是撕裂的伤痕,鲜血顺着他紧绷如弓的脊线流下来,构成一副怵目惊心的图卷,却还侧过脸来,瞥向了他,发出一声嘶鸣:“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