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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在狂跳,全身的气血疯狂涌动,垂下的眼帘里藏着几丝躁动。
  谢玉折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柳闲面前频频冲动了。或许是因为柳闲缺少了什么东西,或许是因为柳闲从来都只把他当小孩,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授受不亲的想法,可他已经渐渐长成了个血气方刚的人,此时是个面对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的男人。
  他将要长大时,不告而别的柳闲不在身边只存心中,即使记忆再好多年不见柳闲的影像也会渐渐模糊,他只能靠自己频繁加工想象才不会忘记,如今心理已经因此变得扭曲不堪,肖想尊长,他是这样伪善的一个人。
  他的心理经历了五年毫无管控的发酵,直到彻底变质,柳闲才回来;可此时他已经违背了柳闲的祝愿,没做成骁勇纯良的小将军,长成了个负义背德的非人之人。
  你总是这样,我不高兴……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对那个十七也这样吗?对你亲手教了剑术的杨徵舟也这样吗?
  谢玉折闭了闭眼,品尝着口腔里残存的药味,再睁眼时乌黑的瞳孔里一片澄澈,他乖巧笑道:“师尊大恩,小玉心里很高兴,来日必定报答。”
  柳闲是个没心肝的无情剑修,在他心中,十七八岁的勤奋小孩,还能想什么?无非吃喝玩乐,勤学苦练,我要成仙。
  “好啊,”他看着谢玉折明亮的双眼,眼神澄净到好像是个圣子,心道主角还真是纯善:“既然如此,那等治好了你的手,我就带你回去见谢镇南。”
  柳闲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嗑瓜子。他白皙的指尖因为剥了太多壳而泛起红晕,谢玉折见了,伸出右手拿了个瓜子,单手剥开了它。
  他听到柳闲提及父亲,一直尽力掩盖住的哀痛不断涌上,又被他压制在内。他把这颗小巧的瓜瓤递给柳闲,嘴角扬起一抹不太熟练的笑,问:“见了父亲之后,您能教教我该如何修炼,如何练剑吗?”
  他看着柳闲被绸缎遮住的眼睛,垂眸时眼尾漏出几分哀伤:“我也想变得更强大,才能够帮到你,师尊……哥哥。”
  或许每个人小时候都有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谢玉折四岁读诗,也曾想一剑霜寒十四州,可长大后却只做了个普通的士兵,在战马上挥动兵戈。
  可现在他又想学剑,理由也变了。要想和柳闲并肩,他必须走一段很远的路。
  至于为什么选择修剑?因为天下最好的剑修,在他身边,在他心里。
  柳闲往谢玉折的方向微探了探身子,修长指间撩起半边挡人的侧落长发,低头非常自然地用嘴唇含走了谢玉折手上的瓜子,唇瓣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舌头卷着五香味瓜子,直到感受到谢玉折明显僵硬的身体,抬眸看到他近在咫尺的无措时,柳闲意识到这画面有多暧昧。
  他只是尊师重道,剥一个瓜子递给爱护他的师尊,我怎么……我怎么鬼使神差地当他在喂我,这么自然地做了这么轻浮的事?
  谢玉折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柳闲正俯着身子,看不见。
  风都凝固了,嘴唇麻木到不敢多动,柳闲急忙起身正襟危坐,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话时完全没了先前懒散的风度,轻咳一声道:“可以……是可以。”
  “但以后不要乱叫人。师尊就是师尊,哥哥就是哥哥,按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做你太太爷爷的祖宗了。”
  柳闲笑说:“难道是想给自己升升辈分?少得寸进尺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猛地一怔,突然想起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对着不同的人,而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谢玉折的食指上还有柳闲温软唇瓣的触感,看到这人弯腰时,他精致的侧颜唾手可得。柳闲的嘴唇在他手上流连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那刹那很多肮脏的念头破土而出,他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
  看向柳闲的目光有些晦涩,嘴上他却很委屈:“可是,使您在做国师的时候,说叫别的太显老,要我叫您哥哥。”
  柳闲原是想说忘了就好,可终是没开口,只是瘪瘪嘴:“那随你。”
  而后二人无言。
  柳闲处理情绪的速度总是极快,只怅然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已经开始琢磨该怎么教谢玉折剑术了。
  和传言一样,他从前为了赚钱,做过私塾先生;最初升仙时,也曾在闲时像学校教广播体操时那样,立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上,下面站着乌央乌央拿着小木剑的人,他一剑一剑地教,他们一剑一剑地学,欲为强身健体。
  资质较好的那群人,后来甚至成立了天不生。
  他有过很多学生,谢玉折是其中最危险的那一个;因此,他可以对所有人倾囊相授,独独除他。
  与别人结仇也无妨,柳闲相信,即使这些人和他走一模一样的路,也永远威胁不了他;可面对谢玉折,他总会想到那句话:“彼时废仙柳氏来战,死于谢玉折剑下”。
  主角身负鸿运,与其放他出去四处遇机缘,他更愿意将他困在身边,干脆给他几本入门书籍,不出错就好了,三个月后护身咒解,一切都不用费心。
  他自知这样对不起谢玉折的一片真心,可穿书过来这么多年,他表现得云淡风轻,骨子里其实是怕的。
  他怕死。
  可活了这么多年,他什么都经历过,早该活够了,究竟是真的怕死,还是咽不下这口被人所杀的气,还是说,只是怕死在谢玉折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