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有人同行,谢玉折安心了不少。雪很厚,走每一步时小腿都会埋进去里,他绷着全身的肌肉,用尽全力让自己不再踩空。
而身旁的柳闲显然轻松不少,他稳稳坐在一把未开刃的长剑上,两手放松地撑在背后,笑看着谢玉折负重前行。虽然他并未仙风道骨地站立,但书上仍称这种画面为“御剑飞行”。
柳闲慢悠悠地飞,谢玉折慢吞吞地走,都没说话。
雪化为水沾湿了鞋靴衣袍,越走到后面身上的负重越大,没一会儿,谢玉折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微喘着气,却仍紧紧地跟着那把刃尖泛红的剑,未曾停下脚步。
柳闲一直在等,他在等谢玉折开口求他,可这人是个嘴硬的驴。
而后谢玉折突然感觉到有只劲瘦的手伸向了他,他还没来得及防备,就已经被人捞了起来。
那双手拢着他的腰身轻轻向上一拉,有人在他耳边无奈地笑叹:“真拿你没办法。”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剑身之上,而后那柄剑像是得了令,越飞越高,越来越快,就好像之前一直慢悠悠的速度其实是在迁就他似的。
只有真正地上了剑,才知道御剑飞行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谢玉折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放在了飞行中的剑上,随着长剑细微的抖动而摇晃,跳下去也不是,站着也站不稳,他拼尽了谢家的尊严维持平衡,发现其实这样比先前在雪地里走还要累几倍!
而柳闲看着却像是春日出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拿出了两根糖葫芦,惬意地坐着,自己拿着根咬了一口,伸长了手把另一根递给满身狼狈的他,抬头笑问道:“很甜,吃吗?”
仙剑越飞越高,眼底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却又黑乎乎得如临深渊。谢玉折本来想感谢柳闲带他上剑,但他现在自顾不暇,紧咬着牙连指尖都在用力,更不想对正在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柳闲说什么了。
把他的硬骨头和逞强尽收眼底,柳闲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话:“你还是怕高啊。”
而后一阵罡风直击谢玉折的膝盖,谢玉折猛地跌落,在慌乱即将坠地之际,仙剑又向下飞将他接住,让他恰到好处地坐了下来!
谢玉折头昏眼花,他微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紧抓着柳闲衣袖的手心已经湿了。
他惊魂未定地闭着眼,想告诉柳闲他很难受,但最终仰着头只滚了滚喉结。
他感觉自身在缓慢下落,剑身已经回到了离地很近的地方。柳闲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脊背,声音好听得像在唱摇篮曲,却不是阳间爱听的那种,他轻轻开口:“我没料到你会这么怕,是我有错……现在没事了。”
谢玉折半眯了眼很久,在深呼吸好几次最终确定自己不在高空中时,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再度看到柳闲递给他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柳闲盈盈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谢玉折刚受了刺激,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柳闲没说话,毫不犹豫地把糖葫芦扔了。
眼睁睁地看着柳闲随意的动作,谢玉折愣神问:“你不是说它很甜吗,为什么又扔掉了?”
那人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解的笑,他清越而残忍地反问:“再甜也没人吃,还会生虫变质,为什么要留着?”
“我……”
谢玉折的声音掩埋在风雪里,而那串糖葫芦还没落地就已在空中被凌厉的剑意逼成了飞烟,不剩半分颜色。
在同一柄剑上,柳闲惬意地晃着腿,谢玉折则正襟危坐,生怕自己掉了下去。好在离山洞的距离不算远,只沉默了少许,便已经来到了洞口处。
这是个晦暗逼仄的小山洞。冷汽渗进黑沉的石壁,流连地留下一抹湿。水流划过,又在快触及地面时,奇异地向上蒸发,由此循环往复。
眼前只有空落落的一片黑,完全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刚才那位酷似柳闲的人去了哪儿?难道他会换影遁地之术?
谢玉折转过头正想开口问,却看到柳闲微仰着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眼前高大的石壁。
他也顺着目光看去,只看到石壁上坑坑洼洼,其上有大段大段的陌生文字,鬼画桃符就像是用利爪抓出来的,他一个字都读不懂。
读不懂便不看了,柳闲若是能读懂,也并没有义务给他解释。
柳闲看了很久,他便等了很久。他听着耳边一滴滴水珠坠落,等数到第一百二十六颗,柳闲终于平淡地开了口:“前人在上面留下了进到墙内的方法。”
谢玉折问:“需要什么方法?”
柳闲指着石壁一处,滔滔不绝地念着:“只需要绝缨龙骨一根、岁寒蜈蚣十只、碎玉绿断草五株,再用蓬莱镇山石研磨成粉,以极恶之人的鲜血为引,用地府黄泉水浸泡十日,再撒到墙面上就好。”
“只需要。”谢玉折定定地重复了次这三个字。就算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听名字也知道这几样里没一个能轻松获得,其中某些是否存在还存疑。
不过再看了眼不着调的柳闲,他荒唐地生了一个想法:他好像有找到他们的能力。
于是他问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
“在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柳闲诚实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