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走后,郝如月看通贵人,摊上这样的孩子,隐瞒是最有利的选择。
若能精心养到周岁,得一个嫔位,也算没有白白遭一回罪。
通贵人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太医们的话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起初还会心疼,心疼到整夜整夜睡不着,现在已然麻木了。
精心养着也没用,九阿哥还是病了,根本活不到周岁。
这回她运气好,只伺候皇上一回便遇喜了,天知道下回这么好的运气还会不会有。
这事若放在早些年,可能不算什么,毕竟那么多人生下的孩子都留不住,也不差她这一个苦命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里的风水好像一下变好了,但凡有孕都能平安诞下孩子。
就连从前那个辛者库的卫常在,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居然也能生下八阿哥。
反观她自己,几个孩子都有弱症,早早夭折。以后便是有机会,皇上大约也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况且她的年纪也大了,虽然与皇后同龄,却因为接连生产,接连丧子,看起来比皇后老了十岁不止。
即便皇上不会因此嫌弃她,恐怕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完了,全完了,她看起来还活着,心却已经死了。
望着眼前面如死灰的女人,和床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郝如月咬咬牙,问通贵人:“我有一个险招,若成了,九阿哥能活,若不成,就可能……你愿意试试吗?”
药膳空间里有不少补身体的灵药,郝如月的积分足够换取一些。只是这些药她从来没用过,不知会不会像太医所说,虚不受补,反受其害。
完全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出了这样的事,通贵人以为皇后会训斥甚至责罚她,毕竟皇后带人闯进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脸色很不好看。
九阿哥病得这样重,也就这几日了,皇后要罚便罚好了,谁让她生了一个病孩子出来呢。
这段时间好事连连,偏她的孩子不争气,上赶着给皇上添堵,皇后不罚她罚谁。
万万没想到,皇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虽然听起来没有多大把握,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强。
太医都没辙的事,通贵人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
她几下跪爬到皇后面前,重重给皇后磕了几个头,:“九阿哥是嫔妾最后的指望了,求皇后娘娘救他!”
郝如月心里没底,把丑话说在前头:“不一定能行。”
通贵人懂皇后的意思:“夏院政都束手无策,臣妾心中有数。皇后娘娘若能救活九阿哥,嫔妾和九阿哥愿意当牛做马报答皇后,若不成……也只是九阿哥福薄命浅。”
手握药膳空间,除非不得已,郝如月很少出手干预,生怕自己哪一翅膀扇错,影响了谁的命运。
也怕自己管太多,暴露太多,被当成妖怪。
今天决定出手帮通贵人,也是为人母之后容易心软,不忍心看通贵人再次遭受丧子之痛,见不得小孩子受苦罢了。
能救最好,救不得也帮那个孩子早早解脱。
西藏活佛死了,但喇嘛庙还在啊,郝如月传了娘家人进宫说话,以此为幌子,不然说不清楚药从哪儿来。
等娘家人走后,她亲自熬了一碗药膳,差人送去给通贵人。告诉她这是喇嘛庙里开过光的香灰,让她拿给乳母喝,化成乳汁喂九阿哥。
之后半月天天如此,起初并不见有什么好转,就在郝如月想要放弃的时候,通贵人红着眼圈过来禀报,说昨天九阿哥的气喘好了,今早已经能睁开眼睛喝奶。
气喘好了,说明病好了,病好了,说明身子骨补上来了。
能补上来就好,也不枉她用了那么多积分换灵药,每天亲自做药膳。
原以为九阿哥的情况会就此好转,谁知几天后,九阿哥忽然又犯了气喘,而且还咳了血。
因为前几日九阿哥气喘的症状几乎消失,郝如月酌情减少了灵药的用量,再犯气喘倒有可能,咳血是怎么回事?
传了太医过来诊治,说是九阿哥有弱症,近期服用太多补药,虚不受补,反而加重病情,人快不行了。
这都用了半个多月的灵药,一直没事,为何忽然虚不受补?
郝如月还没想明白,皇上已然到了,问她出了什么事。郝如月把太医的话说了,皇上一脸不可置信:“九阿哥一直好好的,怎么就有了弱症?”
说着看向通贵人:“你就是这样带孩子的!”
又问郝如月:“谁喂九阿哥吃了这么多补药?”
通贵人看了郝如月一眼,抖着声音把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皇上闻言脸色愈冷:“也就是说,九阿哥天生弱症,你一直隐瞒不报?”
“皇上,九阿哥有弱症这事整个太医院都知道。”但凡皇上抽空过来看看,或者传太医问一问,都不至于现在才知道。
郝如月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当时九阿哥气喘得厉害,太医院束手无策,臣妾便弄了些药给他吃。”
康熙听说是皇后给的药,并没接话,转而问:“现在太医怎么说?”
想到刚刚太医诊断的结果,通贵人抱着九阿哥泣不成声:“太医说、说九阿哥怕是、怕是……不好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通贵人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没有办法从容不迫地接受儿子离开的现实,尤其是儿子前段时间已经好转,病情忽然急转直下。
如果一直没有希望,她可能还会平静一些,但给了希望又陷入绝望,那种感受好似生生将她的心头肉剜下,痛不欲生。
听着九阿哥在通贵人怀中费力地喘息,康熙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站起身,对郝如月说:“你脸色很不好看,朕送你回去。”
太医都说不好了,他们还在这里等什么,等着看九阿哥咽气么?
郝如月脑子有些乱,却在皇上跟她说话的时候,好像理出点头绪。
她并没有立刻起身,仍是坐着问通贵人:“是你叫人把皇上请来的?”
通贵人哭着摇头,她不想让皇上看见九阿哥这副样子,留下心理阴影,从此厌弃她。
果然不是通贵人,郝如月仰头又问皇上:“刚刚是谁去禀报的皇上?”
这个康熙也不知道,还是梁九功回的话:“是通贵人身边的大宫女碧玺。”
通贵人之前为何一直隐瞒九阿哥的病情,别人不知道,她身边的大宫女还能不清楚吗。
通贵人明显在回避,甚至想隐瞒这件事,生怕皇上知道。而她身边的心腹没有问过任何人,就自作主张地跑去乾清宫报信儿,要说这里面没点什么,反正郝如月不信。
又想到自己是如何卷进来的,郝如月只觉这个碧玺很不简单。
她问通贵人:“去年那一支金钗你赏给谁了?”
通贵人渐渐止住哭:“碧玺。”
原来自己和皇上都是碧玺请来的,郝如月:“皇上,这个碧玺有问题,臣妾想把她送去慎刑司审一审。”
康熙并不知道皇后是如何被碧玺请来的,单看眼下这个情形,碧玺背着通贵人去报信确实不妥,罚个月例银子就是了,没必要弄去慎刑司审问。
而且看九阿哥这情形,碧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但皇后都这样说了,他怎么也要给点面子,不过是一个宫女,审审就审审吧。
碧玺做梦都没想到,她这个忠仆人设在皇后那儿好使,到了皇上面前莫名巧妙就穿帮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喘气,没有慎刑司撬不开的嘴,碧玺的忠仆人设很快被扒掉,露出下面凶狠的獠牙。
“她是伊桑阿的远房表妹?”郝如月听到这个结果都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伊桑阿是谁。
嗯,是索额图的女婿。
慎刑司主事又道:“不但是表亲,还是个痴情的种子。”
难怪伊桑阿都被皇上削成白板了,还有人试图为他报仇。
九阿哥病重,郝如月没心情八卦伊桑阿和他那表妹的二三情史,主要想知道碧玺对九阿哥做了什么,得到的答应是在药膳里加了不少滋补之物。
而那些滋补之物,都是自己赏给通贵人补身子的。
碧玺画押之后被杖毙,伊桑阿和芙蓉也被抓起来秋后问斩。索额图原本在家养病,忽然听说了女儿女婿干的事,当场喷出一口老血,中风卧床。
可怜九阿哥一直气喘到月底,病情才算平稳下来。通贵人没日没夜地看着,生怕儿子哪一口气喘不上来,人瘦了一大圈。
好在用过郝如月的药膳之后,九阿哥气喘的毛病一日比一日见好。人也不再软趴趴的,虽然大动作的发育比普通孩子要晚些,但努努力也能追上。
过年的时候,各地的贡品先后到了。其他地方都是实物,只刚刚归顺的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不守规矩,不但送了贡品,还送了美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来可以这样操作吗?
大选小选停了好几年,上三旗贵族敢怒不敢言,憋到现在直接被蒙古整破防了。
宫宴上,给到郝如月这边的压力委实不小,有人想打听大选小选什么时候重启,有人想打听其他送女入宫的门路,都被郝如月打太极敷衍过去了。
见皇后这边的路行不通,命妇们就在初一去两宫请安的时候,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讨教。
从前没人提,太皇太后和太后还能装不知道,如今被人问到脸上,想装都装不下去了。
皇上和皇后主意都正,管也不听,太皇太后懒得管,便把这个苦差事推给了太后,让她去问。
太后做过皇后,知道办一次选秀有多累。莫说皇后与皇上感情深厚,本身没这个动力,便是她当年与先帝没有感情,每次操持选秀都要累瘦一大圈。
郝如月在慈仁宫喝了一盏茶,也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皇额娘,选秀这样的大事臣妾做不得主,还得皇上定。”
这个太后知道,也没为难:“你得空儿问一问皇上的意思。”
她也好向太皇太后交差,也好堵了那些命妇的嘴。
郝如月应下,晚上便与康熙说起。
算一算已经快十年没有选秀了,康熙实在是忙,也怕累着皇后。宫女的选拔有内务府在管,宫里不会缺人使唤,他懒得动那个心思。
可太皇太后和太后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人纠缠,康熙也不忍心,思虑再三道:“前朝事忙,朕没那个心思,大选定在五年之后吧。”
一竿子支到五年后,五年后皇上都三十六岁了,还能……想到历史上康熙皇帝最后一个儿子是在他五十五岁那年生的,郝如月瞬间觉得三十六岁的皇上还很年轻。
“为什么是五年后?”太后不是很理解。
郝如月不清楚:“皇上没说,臣妾也没敢问。”
也没想问。
皇上说五年后一定有他的道理,五年后的事,五年后再说吧。
太后得了一个时间,也好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复命了。太皇太后听说,冷笑着捻动佛珠:“五年后,太子和成亲王都该选福晋了,皇上想的可真长远呢。”
似乎为了缓解郝如月这边的压力,皇上最近没来坤宁宫,抽空在东西六宫转了一圈,让她见识到了古代高质量男性的过人之处。
德嫔再次遇喜。
有了上回六阿哥不幸夭折的教训,这次德嫔对自己的吃食格外上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也不太敢出去走动,生怕再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