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者号上的底层监狱空荡荡一片,除了阿古斯那没有任何活物,空着肚子的冰人首领盯着不远处的机器人,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求救无门。
盘腿静坐在地板上的阿古斯那捏了捏鼻梁,又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他不确定虫族关着自己到底是图什么。
如果只是所谓的“奴隶契约”,并不足以虫族限制阿古斯那的自由,那么在他所能看到的谋求之外,虫族必然还有别的打算。
只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冰人首领陷入沉思,试图在一团乱麻的大脑里捋清思路,但显然这不过是徒劳。
不过唯一值得阿古斯那庆幸的是,那道疯疯癫癫的意识碎片似乎已经彻底被击杀,比起和有“虫母”控制安抚的虫族交流,他更防备难以沟通、高高在上的意识碎片。
前者是栓了绳子的野兽,在初人类帝国签订条约那一天,阿古斯那看到了虫母的仁慈——或者说是某种程度上对生命的尊重。
但在后者身上,阿古斯那却看不到分毫。
对于意识碎片来说,虫族就是最顶级的生物,是可以凌驾于一切生命种族之上的王。
于是,烧杀抢掠、逞凶肆虐,在意识碎片眼里都是正常的,哪怕它面对的是同等智慧的生物,也依旧坚持着自己倨傲又高高在上的扭曲阶级认知。
当初如果不是在冰人族腹背受敌的阿古斯那无路可走,他大概绝对不会选择意识碎片作为自己的合作对象。
不亚于与虎谋皮,与魔鬼交易。
在冰人首领饿着肚子头脑风暴的同时,创始者号的最顶层被机械臂拉上了封锁线,似乎是在保护什么脆弱易折的珍宝,便搬出了这有些夸张的架势。
但对于虫群来说,这样的夸张值得。
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门内,又是一副别样的天地。
不知道谁的联络器支在高处,镜头对着一枚珍珠白的幼卵,正开着直播。
不算大的屏幕里挤着密密麻麻的弹幕,唯有画面中央的珍珠白,能得到一片清静。
就好像,幼卵在被弹幕拥抱着一般——
【这个位置,舔舔妈妈!】
【弹幕亲到就是我亲到!四舍五入妈妈和我亲亲了!】
【妈妈好可爱!竟然还会自己动!】
【受不了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孵妈妈!】
【快点吧求求了!】
【妈妈刚刚又动了!靠谁截图了,等等分享一下!】
【我截图了!】
【我也截图了!不过这什么破内存?我才截了半小时就不够用了?垃圾玩意儿,这是哪个部门给批准的生产许可?再查查去!这才几张照片,能有多占储存?!!】
【赶紧换联络器啊!别耽误给妈妈截图!】
【嘿嘿,嘿嘿,刚刚截到了,晚上结束军队检查,我要回去把妈妈的照片打印出来,挂墙上。】
【靠谁录频了啊记得发我一份!我军号是a90087!我老大专门叮嘱我录屏,谁知道我一看妈妈给萌晕忘记了!】
【录屏我有!一会给大家发!】
……
这是一场属于全部虫群的狂欢。
身处创始者号上的高级虫族忍着嫉妒,打开了面对所有虫族的直播,一则是为告诉虫族我们的妈妈回来了,二则是为了加深虫母和这群素未谋面的虫群们的联系。
旦尔塔他们一向知道妈妈理智又心软,某些冲突的特质落在阿舍尔身上,便成就了一种格外迷人的气质。
出于某些想要继续留下虫母,让他接受并爱上虫族的私心,创始者号上的虫群在统一商量过后,才在近日开启了名为“陪伴妈妈孵化”的直播。
——而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是为虫母巩固来自虫群们的爱意,让他拥有更多、更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爱。
想要圈养虫母,他们必须要有很多很多的爱才行。
六百多年的时间,对于那部分从未见过阿舍尔的虫群来说,虫母的形象只存在于整个虫族社会上位者的描述中。
没有影像记录、没有文字传记,但有关阿舍尔的事迹却广为流传,在他们的心里铸就出了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漂亮形象——
雪一样的皮肤,乌木似的黑发,铅灰色的眼瞳。
孱弱又漂亮,聪明且安静。
他会抚摸虫族狰狞原型下的脑袋,会用手指勾住子嗣的尾勾做玩乐;会坐在雄性虫族强壮的肩头臂弯之间,也会用精神力去安抚狩猎疲惫抑或是有意撒娇的虫群……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还会在众多虫群中选择自己的伴侣……
谁都想成为这个幸运儿。
在明面上的忠诚与信仰之下,是虫群们对未曾谋面的虫母的渴望与痴缠。
于是从直播开启的那天起,观看者的数量便庞大至极,就算再没空,也要忙里抽闲,围观幼卵状态下的虫母。
这可能是虫群们此生唯一的机会。
谁都不舍得错过。
这场主角仅有幼卵的直播开了多久,遥远星系的虫群就看了多久。
哪怕整个画面里的情景很单一,哪怕他们看大半天都不一定能等到幼卵的活动,但只单单瞧着,对于虫群们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胜过无上的权利和财富。
甚至如果可以,散尽千金富贵,虫群也会想挽留这一刻。
数千万的虫群,都期待并渴望着有关于虫母的一切。
他们会为了妈妈而变得更加强大,他们也会为了能配得上妈妈而努力往上爬。
因为错过了六百多年前与虫母相遇的盛景,作为自遥远星球出生的草根虫族,想要接触到妈妈,便只能努力往上爬,这里不看身份地位,看得仅有他们自身的实力。
虫族社会近乎全民皆兵,这里不存在普通民众,存在的只有愿意做虫母手中刀刃的子嗣。
虫群深爱虫母,从前是基因的选择,但在芬得拉家族建立后,原有基因带来的吸引似乎早开始在无形中改变,变成了被填充了血肉和悸动的爱意。
……
这场直播一直持续到晚间才关掉,躺在饲育箱内的幼卵睡得东倒西歪,偶尔可爱得像是个懵懵懂懂、不会翻身,只会蛄蛹的幼崽。
据歌利亚所言,睡眠状态下的虫母大抵是无意识的,幼卵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正常的侧身、翻身便会导致空间有限的卵膜小幅度动作,这才导致了把虫群们看兴奋的“蛄蛹”。
但哪怕知道了动作的原理,这也依旧不会影响虫群们的心情。
于是,遥远的始初之地上,近来流行的话题不是“六百年了找到妈妈了吗”,而是“今天你们看妈妈蛄蛹了吗”。
……
晚饭期间——
雄性虫族和白发子嗣们难得平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而躺着幼卵的饲育箱则放在餐桌的正中央,二十多个子嗣目光灼灼盯着中央,连吃饭都不那么认真了。
要不是中途有歌利亚咳嗽作提醒,他不得不怀疑,其他几个虫族会把叉子戳进自己眼睛里。
甚至于,在座的每个虫族,都吃了比平常还夸张的饭量。
阿舍尔:一款格外下饭的妈妈。
就在这顿饭可能被硬生生延长至通宵的时候,主厨赫尔开口了,“……你们还没吃好?”
顶着白发子嗣像是看“饭桶”一般的眼神,乌云慢吞吞擦了擦嘴,“早吃好了。”
白发子嗣:?
哈提拧眉:“早吃好了你们还不走?”
“这不是在看妈妈吗?”乌云反问,“怎么,你们看着妈妈不下饭?”
说着,乌云盯着桌子中央的饲育箱,又格外有食欲地咬了一口烤肉。
很大一口。
被反问的白发子嗣们沉默了。
从前和虫母住在二等星球的郊区别墅时,有妈妈的餐桌上,他们绝对是加饭的那个,甚至偶尔妈妈有吃不下的剩饭,他们都格外愿意效劳。
——当然这样的机会很少,妈妈面皮薄,总觉得不好意思,每次都盯着赫尔给自己盛刚刚好的饭量,以避免子嗣们想吃自己剩饭的奇怪心思。
子嗣:可惜了,等下次妈妈不注意,多给妈妈盛点饭。
“那今天晚上,还是你们陪妈妈一起睡?”
天知道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耶梦加得忍得有多用力,他差点儿就掰断了手里的银叉子。
“当然。”迦勒好整以暇,望着白发子嗣的眼底暗含挑衅,“毕竟只有我们陪着妈妈,妈妈才能早日出来,怎么?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怎么会不满意。”芬里尔一字一顿,他“轻”啧一下,半是提醒半是威胁,“除了陪妈妈睡觉,不许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睡觉是名词,“其他多余的事情”在这一刻指代任何动词。
这话一出,在座的其他虫群都挑了挑眉,他们隐秘又默契地藏下了某些白发子嗣们不得而知的小秘密,只流动有一种彼此悉知且享受的“美好”。
有些话题,虫崽勿听。
这一回,在虫群中大抵是有些领头地位在的旦尔塔开口,似乎算是应答,“当然。”
——他们自然不会主动做什么,但如果是妈妈想要,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作为子嗣的义务,就是满足虫母的一切需求。
初出茅庐的白发子嗣们对上活了几百年的雄性虫族,还是棋差一着,在芬里尔带着兄弟们不情不愿回房休息时,抱着饲育箱、以旦尔塔为首的其他虫群则已经踏上了创始者号的最顶层。
安静的长廊,熟悉的房间,以及铺满整个房间的绒毯,和一张king size的大床。
刚一进屋,饲育箱先被小心翼翼放在中央的桌子上,而同被安排在这一晚上进行“陪睡”的雄性虫族,则很自然地开始一边脱衣服,旁若无人。
一身腱子肉,除了能当做是吸引虫母目光的优势,放在同性别的虫族眼里,和一块死肉没什么区别,甚至抵不上幼卵上的半分折射光泽。
虫群:能吸引我们的只有妈妈。
赤身裸体的“男模”们在衣柜里各自放着睡袍,自从开启“孵卵”模式后,纽扣多、腰带紧的军服反而变成了累赘,一旦回到这间房里,虫群们便会格外自觉地换上睡袍——
敞口的v子设计,只需要一根腰带,轻松穿脱,掀哪儿都轻松。
“看好时间,前一个小时是轮到我的。”
穿好黑色睡袍,又把夹在衣服布料和脊背之间的深红色长发捞出来,旦尔塔轻扯系了活结的腰带,低声道,“到时候没有换班的,我不会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