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多少钱?”
没等亦泠掏出钱,秦四娘就说:“你先送药去吧,钱的事情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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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亦泠不知道天山雪莲对谢衡之有没有用。
她也不知道北营里面有没有这东西。
万一有用呢?
万一他们恰好需要呢?
毕竟听秦四娘说,天山雪莲镇痛有奇效。
平日里需要走上半个时辰的北营,这一回亦泠只用了不到三刻钟。
今晨的风沙大,亦泠还裹上了面纱。
她身上又穿着最普通的布裙,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裙衫在荒漠里迎着风沙飞扬,独自一人一步步朝着北营东门走来。
守卫看不出来者身份,眯起眼睛警惕打量着。
直到亦泠站到了守卫面前,他们也并未卸下戒备。
“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亦泠并不常来北营,轮值的守卫多有不认识她的。
她摘下了面纱,抬头看着守卫,神情恭敬。
“我是岐黄堂的掌柜。”她说,“我来送些东西给谢大人,请问他现在得空吗?”
守卫们倒是知道岐黄堂,但是掌柜一来就要找谢衡之,他们立刻按照上级的吩咐说道:“大人今日有要务在身,不见任何人。”
亦泠闻言,心重重一沉。
看来他的情况真的不太妙。
于是她又问:“那大人身边的刀雨姑娘呢?或者利春,他们得空吗?”
听见亦泠张口就说出了谢衡之近身下属的名字,守卫察觉她身份似乎不简单,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匆匆去了不远处的营帐请示上级。
过了会儿,他走回来,看了眼亦泠手里的盒子,问道:“姑娘你究竟要送什么东西?”
竟然连刀雨和利春的情况也避而不谈。
亦泠递出药盒,眼睛已经被风沙吹得泛了红。
“这里面是天山雪莲,也许谢大人现在很需要,麻烦您跑一趟送进去,行吗?”
天山雪莲?
守卫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往里走去。
亦泠踮着脚,目光追着他的背影,望向他走进的那顶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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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赫山作为北犹和赤丘之间的天然屏障,常年积雪不化,鲜有人迹。
谢衡之和林将军此番带兵深入,是为细探路况,不料遭遇了多年难遇的雪暴。
大雪封山,寸步难行,他们被困了整整两日,负伤者诸多,连利春也被断木砸破了脑袋。
直到昨日傍晚,林将军和谢衡之一行人才走出回赫山。
另一路的刀雨等人还没有消息,林将军清点伤亡时,见谢衡之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便不敢再等,连忙带队离开。
结果回到了北营,谢衡之当夜果然高热不退,昏睡不醒。
林将军这才知道他两年多前曾受过一次重伤,此番被雪暴所困时就已经旧伤复发,硬是挺到了走出回赫山。
而眼下,已经过去了一整夜。
利春在别的营帐里疗伤,新派去接应刀雨的人马还没回来,而谢衡之,也依然处于昏睡中。
留在他营帐里的军医和士兵相对而坐,端来的汤药热了一回又一回,去接应刀雨的人马也在回程中,却还不见谢衡之苏醒。
直至晌午,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军医立刻走过去,躬身查看谢衡之的情况。
“大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久,军医才等到谢衡之的回答。
“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军医一边替他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回答:“这会儿是晌午,你昨晚睡下的。”
谢衡之闻言,试图坐起来。
军医连忙道:“大人,您先别急着起来。”
谢衡之现在的力气确实也不足以支撑他坐起来。
重新躺回去后,他闭眼缓了许久,感觉到后背的衣衫湿了一大片,问道:“林将军呢?还有利春和刀雨,他们如何?”
军医一一答了他们的情况,又说道:“汤药已经放凉了,刚刚让人去重新煎煮了,大人您要先吃点东西吗?”
谢衡之重新闭上眼,很轻地“嗯”了声,军医立刻亲自去准备,顺便看看汤药的情况。
走出两步,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大人,今日岐黄堂的人来过,给您送了些药材过来。”
“岐黄堂?”
谢衡之忽然睁开了眼,“男的女的?”
“似乎是个女子。”
军医刚说完,就见谢衡之掀开被褥下了床。
他双脚站地的时候明显有些站不稳,但缓了片刻,他便捞起一件外衫大步往外走去。
“大人!大人!是一个多时辰前来的,这会儿肯定已经——”
话音落下,谢衡之已经掀开营帐门帘,望向北营东门。
正午时分虽然是日头最大的时候,但赤丘一旦入了秋,白天的风也凛凛刺骨。
营前荒地杳无人烟,风沙漫漫,唯独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格外显眼。
亦泠就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站着,被风吹得身形佝偻,环着双臂浑身微颤,只能靠着跺脚来取暖。
回过头的瞬间,看见营帐门口站着的身影,她的目光顿住,连同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十几丈的距离,她并不能看清谢衡之的面容。
只见他迎着风沙朝她走来,步子越来越快,亦泠心口猛跳了起来,却不知自己该进还是该退。
直到谢衡之站在了她面前。
营帐外的风呼呼吹着,薄衫贴着他消瘦的身体。
亦泠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点点挪到他的胸口,看见了因昏睡而渗出的冷汗痕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亦泠再抬起眼时,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呼吸也紊乱了起来。
而谢衡之垂眼看着她,胸膛的起伏很明显,气息声也格外重。
这时,追出来的军医急匆匆喊道:“大人,您不可就这么待在外面,您得回去休息!”
随着他的声音传来,亦泠看见谢衡之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可是他的双眼却紧紧盯着她,眸光颤动,仿佛在极力地强撑。
亦泠想张口说话,可是她的嗓子好像被风沙封住,十分干涩,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药已经送来了,人也看见了。
虽然他看着还是很虚弱,可是有这么多人守卫,还有寸步不离的军医,似乎都比她有用。
于是亦泠一点点地收回了目光。
“我给你送了些天山雪莲,他们已经拿进去了。”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谢衡之依然没有说话,但是亦泠每说一个字,他眼里的凝光就消散一分。
亦泠终究还是转过了身。
但她依然能感觉到谢衡之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
可是她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了身后军医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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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生起了炭火,虽然有些闷,但足够暖和。
军医给谢衡之扎了针,虽然没能让他转醒,但脉搏好歹是稳住了。
于是又转头去看案桌上的汤药和清粥。
原本以为谢衡之终于清醒过来,能吃饭和喝药,这身子才能恢复。
谁知来了这么一遭,人又倒下了,他们又得枯等。
把凉透的汤药和清粥端出去之前,军医回头看了眼守在床边的亦泠。
自从进来后,她就坐在那里没有挪动过。
军医从未见过她,只听旁人说她似乎是岐黄堂的人。
一个是赤丘药材皮革铺子的人,一个是上京来的高官,分明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可是回想方才东门一幕,她和谢衡之什么都没说,军医却能看出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于是他没有多问,只是默不作声地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营帐外时时有脚步声响起,偶尔有人掀开门帘一缝看里头的情况。
亦泠浑然不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守在谢衡之床边。
他的脸色依然没有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