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军需生意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误了约定的时间,得罪了军需官,以后恐怕就没得生意做了。
所以路上亦泠也不敢耽误,一刻不停地跟着小鲁送货。
到了北营门口。
门口的卫兵得知他们来意,说要进去通传一声,于是亦泠和小鲁就只能在门口等着。
闲来无事,小鲁低声嘀咕道:“我都来送了几年的货了,怎么今日还需要通传,以往都是问两句就让我进去的。”
亦泠环视四周,说道:“兴许是因为我比较脸生。”
“你?”
小鲁笑了起来,“难不成你这样一个女子还能进去干什么坏事啊?”
“别说话了,安静等着吧。”
亦泠拧起眉,正经地说道。
她看了一眼,发觉这北营的卫兵今日确实格外严肃,连士兵巡逻都更多,处处都充斥着紧张严肃的氛围。
不一会儿,通传的卫兵出来了,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于是亦泠也不敢东张西望,本本分分地跟着小鲁往里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士兵个个正颜厉色,还有一两个和小鲁混熟了的,迎面走来,却像没看见他似的,更遑论像平日那样打招呼。
所以小鲁也意识到了境况,小声跟亦泠说:“这北营今日怪吓人的,咱们快些送完了回去吧。”
亦泠点点头,脚步也加快了。
待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军需官也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对完了账目,只“嗯”了声,“把东西都放下吧。”
小鲁和亦泠立刻就去卸货。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小鲁的动作都战战兢兢的。
亦泠刚搬下一箩筐马鞭,正弯腰要往地上放,就被小鲁抱在胸前的箩筐撞鲁一下。
手里的东西本来就重,被小鲁这么一撞,亦泠都来不及惊呼,眼看着就要跟着箩筐一同栽下去时,突然被人拦腰扶住。
箩筐里的马鞭散落一地,亦泠却避免了栽倒在地。
但是她明显感觉到扶在自己腰间的是来自男人的一双手,于是她还没完全站稳,就已经急着道谢。
“谢——”
抬起头,却撞进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睛。
像深陷漩涡一般天旋地转,许久,亦泠的目光才一点点抽离他的眸光,看向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直到她再次抬眼,清晰地看着他的整张脸,亦泠脑子里轰然一白。
谢……谢衡之?
正是一天中日头最盛的时候,即便是秋日,赤丘的阳光也很刺眼
亦泠盯着眼前的人,她只觉得,自己又做梦了。
可即便是做梦,她也从未梦见过谢衡之会来赤丘。
亦泠仿佛和呼吸一同凝住,眼睛眨也不眨,也忘了她还紧紧靠着谢衡之,两张脸只有咫尺之距。
他的眼眸在日光下显得颜色很浅,静静地注视着她,连呼吸都很轻,唯独喉结在轻轻地滚动。
一旁的军需官疑惑又犹豫地开口:“……大人?”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亦泠如梦初醒,意识到此时身处何境,立刻往后退开了半丈远。
可是她的目光还系在谢衡之脸上,似乎在确认眼前一切是不是幻觉。
直到谢衡之转过头,对军需官说了什么。
亦泠听不清,耳边嗡嗡作响。
只是随着心中激流而上的浪潮退却,听见了他清晰的声音,亦泠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真的是他。
可是这样猝不及防的相见,亦泠心里更多的慌乱无措。
待谢衡之再次看向她,还未张口,亦泠立刻朝着军需官说道:“如、如果没什么其他吩咐,我就先走了。”
可军需官又不是瞎子,他分明看出了这两人的不对劲,即便他并不清楚什么情况。
于是他没敢说话,而是看向了谢衡之。
此时的亦泠低垂着头,态度恭敬,可是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
她不知此时的谢衡之和军需官是什么反应,也不知为何,自己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所以在听到军需官说她和小鲁可以走了的时候,潦草地行了个礼,连头都没抬一下便转过了身。
她走得极快,逃似的,小鲁推上车好一会儿才赶上来。
待两人已经走出了老远,亦泠的双脚才真正踩到了实地。
不似方才,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就连呼吸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平稳下来,伴随着耳边小鲁好奇的目光,亦泠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想再确认一眼。
她回过头,逆着光,只能看见谢衡之模糊的身影。
还站在原地,未曾走动。
但是亦泠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和她遥遥相望。
-
“这是北营的军需供给商。”军需官在谢衡之身旁说道,“岐黄堂的,平日里送些皮革和药材过来。”
至于更多的信息,比如刚刚那个女子是什么来头,军需官也不知道。
他只是看见谢衡之一直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所以才试着解释了一下那女子的身份。
但是他说了,谢衡之又不像是感兴趣的样子,只是“嗯”了声。
待那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谢衡之才收回目光,转身朝营帐里走去。
军需官不再跟上,随着谢衡之离开的,只有利春和刀雨两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站在谢衡之身后不远的地方,只是亦泠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们到赤丘已经有几日了,迳直入了北营,与林将军谈话检阅,直到今日清晨才有时间出去看看赤丘的城镇。
而谢衡之从未刻意去打探过什么,即便他一直知道亦泠生活在赤丘。
眼下四周也没有其他人,进了营帐后,谢衡之就坐到书案前翻开了舆图。
这是根据线人收集的信息最新绘制的北犹地形,山脉河流,城池关隘,一览无余。
但他走出营帐之前,便已经看完了舆图,还细细询问了林将军几处高地、险地。
这会儿又重新翻开了舆图,利春和刀雨见他的目光也不像在移动,于是对视了一眼。
眼神来往好几个回合,最终是利春败下阵来,开口道:“大人,要不要属下追出去看看?”
谢衡之头都没抬一下,提笔在舆图上勾画,没说话。
利春只好又给刀雨递了个眼神。
刀雨看了谢衡之一眼,对利春说道:“也不必吧,夫人现在做着军需供给的生意,想必是衣食无忧,光是方才那批马鞭就能赚二三两银子吧。”
利春:“也可能只是个送货的。”
刀雨:“……”
刀雨瞪了利春一眼,又道:“不过属下听着这岐黄堂分明就是个药材铺子,怎么还做起了皮革生意,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隐患,不如属下去查一查这岐黄堂。”
“这就更不必了。”
利春说,“能过了林将军那一关,必然没有纰漏,你这是不相信林将军啊?”
刀雨:“……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想再跟利春说话,抬头看着谢衡之,等着他的命令。
可他只是看着舆图,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
回程不似来时那般谨慎,亦泠和小鲁放慢了脚步,一个时辰后,才回到岐黄堂。
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但是后厨的大娘特意给他们留了饭菜,估摸着快回来了,就放进锅里热了热。
小鲁把推车安置好,立刻就去了后院狼吞虎咽。
亦泠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些面饼就出去了。
“她怎么了?”
后厨的大娘问,“这些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菜啊。”
“不知道。”
小鲁说,“从营里出来就这样了,可能被吓到了。”
随即便跟大娘聊起了今日营里的异状。
柜台里,亦泠已经坐了下来。
岐黄堂里像小鲁这样的长工有好几个,按旬结工钱。后厨每日采买食材也都要从亦泠这里走账,所以她每日要经手的大事不多,纷杂的小事却总是一堆。
明日又该给大家结工钱了,比起进货出货的账目,这算是最简单的数目。
但亦泠频频算错,一直到了傍晚,才把工钱结算完,收进抽屉里上了锁。
忙完这些,手头还有一些杂事,她本想继续,但是看见外头有一个人走来,她索性放下了笔,直直地盯着他。
亦昀还没踏进岐黄堂,便被亦泠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别人。
于是他自信从容的脚步变得犹犹豫豫,甚至都没有跨过门槛,站在了离亦泠三丈远的安全地带。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