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呀。”
曹嬷嬷转头看过来,见亦泠诧异,问道,“怎么了?”
亦泠愣了下,才摇头道:“没什么。”
这段时间她过得实在是惊心动魄。
风尘仆仆从松远县赶回来便遇上了商夫人。商夫人走了又撞上大皇子的事情,接着还遇见了“死而复生”的崔宗珩。
成天担惊受怕的,哪有心思记着日子。
自然也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
窗外的雨好像突然淋到了心上,亦泠感觉浑身都湿漉漉的。
她起身,往餐桌走去。
上面摆了丰盛的早餐,都是她喜欢的。
可惜在独属于她的日子里,却无法光明正大地吃一碗长寿面,只能付之一叹。
恰好这时候曹嬷嬷出去了,换锦葵进来伺候。
亦泠回头看着她,突然道:“锦葵,你帮我准备一些孔明灯吧。”
虽不能为自己庆生,但放灯许愿还是不能落下的。
锦葵也没有问为什么,点头说好,转身就跑出去准备了。
亦泠这才拿起了筷子。
正要去夹热腾腾的水晶包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亦泠抬头,便见谢衡之推门而入。
他今日竟然又没进宫。
谢衡之沉默着坐了下来,迳直端起了碗,慢条斯理地喝着豆浆。
没吃几口,有婢女走了进来。
将手里的碗摆在了谢衡之面前。
“大人,您的面。”
面?
亦泠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大碗撒着虾干的阳春面。
谢衡之只“嗯”了声,目不斜视地拿起了筷子。
慢悠悠地搅拌着滚烫的面条,然后又拿过一个小碗,把面条仔细地挑进去。
全程看都没看亦泠一眼。
臭讲究。
亦泠默默腹诽了一句,正要继续吃自己的水晶包,就见他把剩下的大半碗面推到了她面前。
亦泠:“什么意思?”
谢衡之:“胃口不好,吃不下。”
亦泠:“吃不下你还让人做这么多。”
说完,见谢衡之板着脸伸手,似乎要把那碗面拿回去,于是亦泠立即抬手护住。
“别浪费了。”
亦泠没再抬起过头。
也就没发现,谢衡之一直看着她一口一口,仔细又珍惜地吃完了这碗“长寿面”。
-
傍晚。
天色微暗时,雨也停了,亦泠便带着锦葵和护卫出了府。
她往年生日都是在梨沁园放孔明灯,虽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还是下意识吩咐了马夫往梨沁园去。
马夫却说:“夫人,听说今日皇后娘娘的姑母在梨沁园设宴,早早就围了起来,恐怕进不去。”
皇后娘娘的姑母啊……
亦泠虽然有些失落,却也无法勉强。
“那行吧。”
她愣怔着,在想该去哪里,马夫又说:“不如去漓江吧?”
反正只是放个孔明灯,其实去哪里都一样。
于是亦泠说好。
只是漓江白日里人就不多,到了夜里更是寂寥。
还未到江边,此时正在穿过黑漆漆的林子,锦葵光是听着风声就有些发怵。
“夫人,已经过了元宵节,再放孔明灯还有用吗?”
“就是要过了元宵节才好呢。”亦泠随口忽悠锦葵,“元宵节那么多人放孔明灯,老天爷哪里记得住?今天就我一个人,老天爷肯定能记住我的愿望。”
锦葵:“……好吧。”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由于天已经黑透了,四处又没有人,即便有护卫们提着灯在马车前头引路,锦葵心里也有些打鼓,连伸腿下车的动作都磨磨蹭蹭的。
看她这模样,亦泠也有些后悔,方才应该再想想别的去处的。
生辰这种日子,来这么一个冷清的地方,多少有些不合宜。
谁不想热热闹闹地为自己庆生呢。
不过,来都来了……
亦泠理了理衣衫,却没等到锦葵来搀扶。
“锦葵?”
她探出身去,只见锦葵呆呆愣愣地站在马车旁,脸上映着浮动的光亮。
亦泠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眼来。
浓稠如墨的夜幕下,这漓江畔像是镶嵌着璀璨星辰,沿江而生的树木上都错落有致地挂满了亮晶晶的花灯。
彩带飘动,丝绸缠绕,在一片浮光跃金中,静谧的河畔缓缓流出一盏盏莲花河灯。就连夜风穿林而过,听着都像星河流动的声音。
锦葵终于回神,扶着亦泠下了马车。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只见波澜平静的江水与路面交界处齐齐整整地摆着矮胖的灯笼,仿佛怕有人在这夜里一脚踩进水里去。
而沿江看去,这一片奇光异彩看不到尽头,不知从何处起,也不知在何处终。
好似把天上的银河铺到了亦泠眼前。
“夫人,这里好漂亮呀!”锦葵不由兴奋地四处张望,“没想到错过了元宵节灯会,还能看着这么好看的花灯!”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向马车,把孔明灯拿了过来。
“快,夫人快放灯!”她笑弯了眼睛,“这里这么亮,许愿一定很灵!”
说完便打开了火折子,点亮孔明灯灯芯,递给了亦泠。
亦泠接过灯,却依然没回过神。
这时,江畔对岸忽然升起簇簇焰火,五光十色炫彩夺目,砰砰炸响声中照亮了整个夜空。
这下锦葵是忍不住了,惊叹不已,脸都笑开了花,指着焰火大声说:“夫人!快看快看快看!今晚还有焰火!”
原本看见如灯会一样的江畔已经让亦泠很是惊奇了。
如今还有绚丽焰火升空,亦泠心头冒出了一个微妙的念头。
她左右看看,护卫们都不惊诧,面色平静地候在一旁,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亦泠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手里的孔明灯已经涨足了热气,稍稍松手就能放飞。
亦泠却在这时候回过了头。
果然在一棵粗壮的树下,看见了谢衡之的身影。
他抱臂站在那里,似乎没想到亦泠会回头。
愣怔一瞬,目光都凝滞了。
随即,见亦泠一直看着他,才迈步走来。
在他动身的那一刻,亦泠连忙转回了头。
片刻后,只余光里看见谢衡之站在了她身旁,隔着一拳的距离。
焰火还在升空,一簇比一簇绚丽。
亦泠的双眼虽然紧盯着焰火,却无心欣赏。
与旁人而言,今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只有亦泠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
所以谢衡之为什么突然做这些?
难道他知道……
“你做这些干什么?”她看着谢衡之,声音有些轻颤,“平白无故的。”
等了许久,谢衡之才说:“今年的元宵节灯会没赶上,你不是耿耿于怀吗?早上还让锦葵去找孔明灯。”
他侧头看向亦泠,很轻地笑了笑,“所以今日给你补一个灯会。”
在焰火的映照下,他的面容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