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一听,语速立刻提高了数倍。
“公主刚刚得知王家大郎失踪前一日是和谢大人起了冲突所以她要去谢府找谢大人拼命!!!”
又是死在谢衡之手下的冤魂?
亦泠惊诧不已,回过头,见钰安公主已经一鞭子挥到了太监身上,血溅四方,打得他们满地乱滚。
“滚开!”
公主发怒,吓得锦葵他们目瞪口呆,四周鸦雀无声。
眼看着钰安公主再次策马朝谢府跑去,宫女急得跪了下来。
“谢夫人!!这样是会出大事的!您快帮帮忙吧!”
“竟有这种事?那我必不会袖手旁观!”
听到亦泠这么说,宫女顿时放心多了。
谁知下一刻,却见亦泠扭头对着钰安公主的背影大喊道:“谢衡之今日不在谢府!他在澜江!!!”
说罢,亦泠又生怕钰安公主不知道这全上京有且只有一条的澜江在哪里似的,补充道:“就是西郊麓山下那个澜江!您别走错了!!!”
第10章
澜江虽有盛名,但因地处偏远,平民百姓鲜有去往,渐渐便成了这上京贵族的专属游玩之地。
一路上,亦泠不断地催促马夫再快些,车轱辘都快冒火星了还尤嫌不足。
她掀开车幔瞭望前路,试图能追上钰安公主的脚程。
可惜公主的马匹跑得太快,她这庞然大车委实是赶不上。
不过量谢衡之一时半会儿也打发不了钰安公主,亦泠觉得自己必定是能赶上这出好戏的。
思及此,她放下车幔,悠哉哉地靠回了软枕上。
这个钰安公主呢,亦泠曾经有幸在宫宴上与她碰过两回面。
作为圣上最小的女儿,又是皇后嫡出,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此便比旁人嚣张跋扈一些,蛮横无理一些,再残暴专横一些。
是以亦泠对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谢衡之曾为东宫伴读,如今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竟然得罪了自己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亦泠不认为钰安公主真能要了谢衡之的命,也确信谢衡之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大庭广众之下伤害圣上的女儿。
但一番折磨纠缠,总是避免不了的。
亦泠如今是奈何不了谢衡之,但总有人有办法治他吧?
寒凉秋日,亦泠想到这些,竟觉得浑身有几分兴奋发热。
伸手往车席下一探,竟还真给她掏出了一把团扇。
锦葵不知道亦泠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一身骨头都快被颠散架,却还是紧抓着车輢磕磕巴巴地问:“夫人,您怎么就把大人的去向告诉钰安公主了?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呀?”
车外人烟已经稀少,万木枯黄,金风飒飒。
亦泠轻摇纨扇,半阖着眼睛,让人看不见她兴奋的目光,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尊贵的公主难得出宫一回,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吧?”
锦葵:“啊?”
-
今年枯水期来得尤为早,澜江早已泛不了舟,反倒是江畔的大片枫树林成为盛景。
亦泠赶到的时候,入目之处万山红遍,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连丁点儿声响也没有。
原本亦泠是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谢衡之和钰安公主的去向,在茂密的枫林外一头雾水。
直到她又听见了响亮的鞭响,带着树梢细细密密的颤动声,听着格外瘆人。
亦泠一抬眉梢,牵起裙角寻声而去,锦葵都差点追不上她。
不多时,亦泠远远瞧见了停驻的车马,定睛望去,却不见人烟,只能听到隐隐的声响。
她便放慢了脚步,坦然从容地朝深处走去,果然在一片开阔的林间,见到了层层人群。
燕王和谢衡之出游,闲杂人等自然回避,是以今日前往曲江赴约的不过三四人,但都是些乌衣子弟,出行乌泱泱带着一大群奴仆。
里三层外三层围作一团,各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亦泠在三丈外停了下来,站在一颗榕树下,粗壮的树干挡住她大半身影。
那一头,钰安公主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凶恶,见了燕王也不下马,一如她往常的气焰嚣张。
被围在中间的谢衡之仿佛看不出钰安公主来者不善,帷帐下支着粗藤制的躺椅,他懒洋洋地站起来,朝钰安公主行了个礼,举手抬足间一派松闲优雅,锦袍玉冠加身,好像他才是在场唯一的天潢贵胄。
而后,他开口说了些什么,嘴角还带着笑意。
钰安公主听了,脸上怒火更甚,正要开口就被燕王拦住。
亦泠隐隐约约听见燕王斥责她:“合灵!你这是做什么?”
接着便听不到了。
亦泠看热闹心切,不得不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
她身姿轻盈,穿得也淡雅,又只带了锦葵一个婢女,悄无声息地混到人群中。
团扇也带着,半遮着脸庞,自认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可不知为何,当她一站定,谢衡之就往这个方向瞥来一眼。
亦泠有一瞬的心虚,把锦葵怼到身前站着,虚虚挡住自己,只探出个圆圆的脑袋,盯着前方的动向。
怒火攻心的钰安公主自然没有注意到周遭多了一个亦泠,她把燕王假模假式的两句斥责完全当了耳边风,甚至都没看燕王一眼,直指着谢衡之说道:“你说,你把楚仁怎么样了!”
一听是这事儿,向来靠着奉承圣上得荣宠的燕王就跟聋了似的,薅着胡须,目光闪躲地往一旁坐去,缄默不言。
谢衡之也没在乎燕王的装聋作哑,他眉梢一抬,满脸坦然。
“公主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别装了!”
钰安公主冷笑道,“那日他与你在文华殿起了争执,第二日便人间蒸发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谢衡之站在枫树下,绯红的落叶衬得他越发俊逸出尘,恍若林中谪仙。
“当然不是。”
许是因为谢衡之的神情实在光明磊落,又是一派玉人仙姿,钰安公主有一瞬的失神。
难道真不是……
谢衡之见状,追问道:“公主可有证据?”
若有证据,还需亲自到这曲江再对峙?
钰安公主自然沉默不语。
谢衡之仍是恭恭敬敬地望着钰安公主,但那双狭长眼眸里盛着浅浅笑意,唇角也牵起戏谑的弧度,显然是没把这位金枝玉叶放在眼里。
“既无证据,公主为何找我要人?”
钰安公主已经涨红了脸,无处发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人群里幽幽飘来一道清亮女声——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四周霎时哗然,十几道目光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还好亦泠带了团扇,羞赧地半遮了脸。
也就没人相信是这位气质卓然的女子在说话。
而钰安公主没有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是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醍醐灌顶,心头怒火又狂烧起来。
是啊,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谢衡之的为人!
“本宫做事何事凭过证据!”钰安公主怒喝道,“你杀了楚仁,今日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
“杀了王楚仁?”
谢衡之闻言,扬眉一笑,“他乃侯爵世子,臣可没这个胆子要他的命。”
听到这话,亦泠又没忍住,脱口便道:“那可不好说。”
“……”
四下目光再次聚集过来,亦泠缩起了脑袋,像一只鹌鹑严严实实躲在锦葵身后。
钰安公主也闻声回头,但她心中急切,没心思深究,只稀里糊涂地扫一眼,又重新怒目瞪着谢衡之。
其实她见谢衡之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心头已经几近绝望。
王郎一定是死了,死无对证,谢衡之才敢如此嚣张!
“你就告诉本宫——”钰安公主死死盯着谢衡之,眼里爬满了红血丝,“楚仁他究竟是死是活!”
谢衡之的目光却落在亦泠这边。
他个子极高,视线轻而易举越过锦葵看到了身后的女人。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徐徐收回目光,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轻飘飘吐出三个字。
“臣不知。”
话音刚落,亦泠又接嘴。
“那就是没了。”
“……”
前两次开口,亦泠身边凑着的人就已经溜得七七八八。
这句话再一说,周遭的人霎时间跑得精光,只剩一个欲哭无泪的锦葵孤零零挡在亦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