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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春娣的堂妹结婚来请她去吃酒,春娣火急火燎地找来白家。原因是她裤子前几天被勾坏了,本来缝几针或打个补丁也能穿,但说起来她这个城里的堂姐去吃酒还穿条破裤子忒丢人,于是春娣东凑西借来布票,临时买了一块布。然而找到张裁缝,张裁缝最近腰疼得直不起来,手头的活都排着队,说做好最快也得下个礼拜。
下个礼拜根本赶不上堂妹结婚,春娣便想到了叶芸。跑来白家找佟明芳说清缘由,佟明芳赶紧喊叶芸来看看能不能赶制出来。
叶芸算算时间,熬两夜应该也没问题,便答应帮忙。本来倒不是什么大事,结果裤子做到一半,那天叶芸从水房出来,正好有人没轻没重地推了门,她用手挡了下,右手被门板夹得生疼,再回来拿针,手就不太利索了。
眼看离春娣堂妹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叶芸干脆拿着布料跑去了裁缝店,想借张裁缝的缝纫机来缝线。
张裁缝同意了,不过她可没时间教叶芸,让叶芸自己看着办,别把机子弄坏了。
叶芸在裁缝店坐了半日,不声不响在一边观察,不多嘴,也不打扰张裁缝做事,还不时帮她递把剪子,绕个线,很会看眼色。
中午张裁缝照例要休息一会,叶芸便拿着布料坐在了缝纫机前。
等张裁缝一觉睡醒,叶芸已经能上手了,张裁缝就站边上看了会,发现这丫头学起东西来快得很,活做得也细,后来张裁缝便也提点了她几句,告诉她怎么缝裤型更贴合。
叶芸领悟能力强,张裁缝一说她就通。有了缝纫机,速度就快多了,张裁缝赶活,她也跟着赶制裤子,终于在天黑后把春娣的裤子做出来了。
叶芸本来准备道声谢回家,转头瞧见张裁缝捶着后腰不太舒服的样子,便没走,留下来帮张裁缝忙到关门。
张裁缝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但手艺没得说,附近的人都喜欢找她做衣裳,客人多活就多,时常力不从心。
以前她也跟叶芸一样,手脚麻利,做事稳当,在叶芸身上张裁缝倒是瞧见了她年轻时的影子。
关店门的时候,叶芸帮忙拿钩子把
门钩上,张裁缝在一旁盯着她的衣裳,问她:“你身上穿的是自己做的?”
面对老师傅的打量,叶芸到底还是怕露怯,羞涩地说:“第一次这样缝。”
张裁缝盯着绵密的针脚,眉眼慈祥地说:“手很稳。”
叶芸同她道别后,张裁缝拐进另一条巷子,叶芸却迟迟没有离开,望着张裁缝的背影,忽然有股冲动,脱口而出:“我明天能来帮忙吗?”
张裁缝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稀疏的月光照着她佝偻的背,眯眼笑道:“我可给不了你多少工钱。”
叶芸的眉眼舒展开来,脸上有了笑。
张裁缝同意叶芸过来做学徒,虽然拿不到什么钱,但每天有个奔头,对叶芸来说也是高兴的。她回家跟佟明芳说,佟明芳一开始还不乐意她跑去裁缝店,后来张裁缝拎了鸡蛋登门,佟明芳才松了口。
张裁缝愿意上门为叶芸解围,一来是店里的确人手不够,难得碰上这么勤快伶俐的丫头;二来她多少了解叶芸的遭遇,心疼这年轻姑娘。
不过叶芸刚过去的时候,张裁缝待她还是严厉的,有时候故意看她出错,让她拆了重缝,磨练她的性子。干这活,性子不沉干不好。叶芸也没辜负她,一遍遍拆,一遍遍缝,没有怨言,反而有时候还能给张裁缝带来惊喜,缝出新的花样来。日子就在这绵延的针线中溜走。
叶芸都想好了,跟着张裁缝后面学会本事,以后回老家给人做衣裳也能养活自己,这样就不用嫁人了。
叶芸忙起来后就不能常去供销社了,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告诉马建良,她后面都待在张裁缝那帮忙,腾不出时间了。
马建良听闻后,着实为她松了口气:“我还在想你后头怎么办呢,就不说你那个婆婆,她大儿子也够你顾忌的吧,这下好了,你白天找个事做,等你家人那边来消息就能脱身了。”
叶芸敏感地捕捉到这句话的意思,这不得不让她起了疑心,唯恐外面已经有了不好的传言。
她留了个心,多问了句:“我为什么要......顾忌闻斌大哥?”
马建良愣了下,反问她:“你不知道他的事?”
叶芸面露疑惑:“什么事?”
马建良拧起眉盯着叶芸,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实话,见叶芸一直等着他回答,到底是老乡一场,也不想随便搪塞她,心一横,说道:“他杀过人。”
叶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眼里掀起一阵骇浪,却努力压制着声线:“杀人是要偿命的,他还能好好的?”
“他劳改过两年,怎么出来的就不清楚了,这事周围人基本都知道,我跟他家不熟,也是听说的。”
走出供销社,灼烈的阳光顶在头上,叶芸却打着寒战,心口控制不住泛着冷意,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如潮水般向她袭来。
“当初分房,闻斌大哥不在家,闻斌又是未婚,只能分到两居室。后来闻斌大哥回来,大的房间就隔成了两间。”
“他以前出过事,伤得不轻,其他地方恢复得差不多,断掉的那条腿没法跟从前一样,又从厂里下来,总之......之前说的姑娘黄了,他回来后可能也没想再找。”
“大哥去哪的?”
“......出去待了段时间。”
佟明芳的无奈,闻斌的闪烁其词,仔细回想,大家都在避讳提起白闻赋的过去。小六子眼神躲避,李燕花容失色,孙宝国脸色骤变。筒子楼里的人每回遇见他不是绕道而行,就是战战兢兢,没有人敢跟他起冲突。
唯独那次孙宝国提把铁锹下来,看见白闻赋后吓得手软。那天叶芸感觉到了不对劲,所有人都在用一种警惕甚至忌惮的眼神盯着白闻赋。
“因为我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他告诉过她答案,在很久以前,就告诉过她。
那些记忆反复在叶芸脑中震荡,验证了马建良的话。这个事实太过于残忍,将她脑中的白闻赋割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他。
一个沉稳周全,而另一个嗜血凶残。
叶芸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楼下的,她的意识被抽空,五官拧在一起,眉眼间始终凝结着一抹沉重。
白闻赋靠在走廊抽烟,目光落向远处走来的娇小身影。她走的很慢,脚步彷徨置身迷雾。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叶芸抬起头来。
煤炉燃着,身影穿梭,嘈杂的交谈声,柴米油盐熏染的走廊。
隔着人间烟火气,他们遥遥相望。
第19章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当初佟明芳托人跟青溪村的杨婶搭上线的时候,并未告知媒人闻斌大哥的事。她嘱咐闻斌也不要说,要是给女方家里知道, 恐怕会有想法, 毕竟周围人对他们家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一年多后,叶芸还是偶然知道了。对于一个前19年都生活在淳朴环境中的姑娘来说,这样骇人听闻的传言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可想而知。
尽管她的内心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但生活依旧。
过了四月天, 姑娘们又换上鲜艳的薄衣,近来裁缝店活多起来,叶芸总是忙到天黑。
好多次她回来晚时, 走到楼下都能瞧见白闻赋靠在走廊抽烟, 有时候不经意间她抬头跟他视线撞上,他都会淡淡地瞥开, 整个人像是笼罩在谜团之中,让叶芸看不真切。
天气变暖后, 楼里的男人吃完晚饭没事就喜欢下来溜达。以前闻斌遇难的消息没传开时,他们只会多瞧上叶芸几眼,闻斌走后,他们看叶芸的眼神愈发肆无忌惮。
换过季, 叶芸穿的单薄了些,娉婷的身姿被他们看在眼里, 言语间更显轻薄, 当着她的面就一声声“小寡妇”的叫着。
俗话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 无论是说是非的,还是惹是非的。特别是叶芸这样的姿色, 看着纤瘦柔弱,春衣一换,又饱满玲珑。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诱惑让怀着鬼胎的男人想入非非,恨不得背地里跟她来上一段似水柔情。
几个男人凑一块儿荤话不断,聊起白家小媳妇儿,都说她没娘家人在城里,白家那老太婆现在也不怎么管着她,给她跑出去做学徒。大家话赶话说哪天晚上到路口堵叶芸回来,玩笑话说得口无遮拦,这些男人脑子里有没有想法不知道,但真事没几个人能干得出来。
不过也有人例外,藏着色心壮了色胆。
这天叶芸像往常一样忙完回来,外头春雷阵阵,才傍晚天色就暗了下来。她一路小跑还是淋了点雨,削薄的衬衣沾了水贴在身上。
刚跑进楼道,黑暗中突然蹿出个人影从后面将她脖子一勒,捂住她的嘴将她连人拖进深处。
这筒子楼的一楼有个类似天井的过道,过道那头通不出去,是个死路,平时这里堆放着杂物,没有人会往里走。
叶芸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声音呜咽堵在喉咙里,使劲拍打男人的手臂,这手臂坚硬如铁,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叶芸拖到了尽头。
两旁的墙壁高耸压抑,黑压压的天际被切割成细条状,天空不时划过骤亮的光,叶芸微弱的呼救被雷声淹没。
男人将叶芸扔在破布口袋上,翻身压了上来,叶芸死命挣扎,恐惧冲上大脑眼里溢出血丝。男人捉住她的手腕粗暴地捏住她的脸,警告道:“给我老实点,老子爽完让你走,再闹别怪我揍你。”
叶芸睁大眼睛看清了这张面孔,冯彪。
“呲啦”一声衬衣领被撕开,露出紧裹的胸衣,肤白如雪的肩线落进冯彪眼中,他像头发情的野兽急不可耐地撕扯胸衣,撕扯不下来干脆直接摸索到叶芸的裤腰。
毛骨惊然的绝望铺天盖地朝叶芸压来,又转瞬即逝,一道更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冯彪身后,掐住他的后脖颈反手将他脑袋砸在墙上。
恐怖的惨叫声中,叶芸被一股坚韧的力道拉起来,白闻赋森冷的面容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叶芸一把抓住他,身体中最后一丝力气顷刻消失殆尽。
在叶芸摇摇欲坠的一
瞬,白闻赋周身的寒意渐渐弥漫开来。他拉好她的衣领,脱掉衬衫罩在她身上,对她说:“上去,不要回头看。”
黑色背心绷紧在他身上,厚重的鞋底碾压碎石子,强壮的肌肉带着无法阻挡的冲击力。
叶芸一口气跑回家,佟明芳瞧见她这副狼狈相,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回事。
她指着外面,嘴唇哆嗦:“大哥......他在楼下......”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惨烈的叫声划破沉闷的上空,在筒子楼间回荡,佟明芳赶忙跑出去伸头往下看。
与此同时,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异响,陆续推了家门来到走廊。
男人犹如厉鬼的凄厉声撕裂宁静的夜,让人毛孔悚然。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求饶和哭喊声不绝于耳,整栋楼的人都跑了出来,神色惊恐,面面相觑。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爱娟,听着声音怎么像你家冯彪啊?”
冯彪下了班就不见人影,到现在都没回家。爱娟抓住栏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她撒腿就往楼下跑。
另一边的佟明芳同样大惊失色,担心闹出人命,同一时间迈开腿。
两人还没跑到楼梯口,就听见有人喊:“看那边。”
魁岸的身躯裹着黑色背心从一楼过道里走了出来,肃杀阴狠的眉眼仿若可怕的修罗在世。他的手上还提着个男人,那人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闷哼,后衣领被白闻赋拽着,一路拖行上了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围观者的胸口,众人屏息凝神。
爱娟看清了被白闻赋拖拽的男人正是丈夫冯彪,哭叫着就朝白闻赋跑去。
白闻赋拐过楼梯,将瘫软的冯彪拽了上来停在走廊上。爱娟跑到近前猛然瞧见白闻赋阴冷到极致的眉眼,那无法撼动的强大气场蓦地让她心里打颤,脚步戛然而止,就连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本能的恐惧战胜了一切思维。
白闻赋抬起手臂,将血肉模糊的冯彪扔在爱娟脚下,声音带着可怕的狠戾,像从地狱传来,逐字告诉面前的女人:“这是他咎由自取。”
下一句话他提高了嗓门,眼神盯着冯彪,声音却透过开阔的走廊传到这栋楼的每个角落。
“以后再有人把主意打到我家,就不单是见血了。”
他颀长的身影立在走廊,偾张起伏的肌肉清晰硬挺,狂风四起,惊雷震天,乌泱泱的一片人,却无人敢发出声音。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句话,或许带着吓唬人的成分,但这个人是背着条命的白闻赋,他能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出,没人怀疑。
在他转过身的刹那,定格的人群终于恢复响动,大家低声议论出了什么事。当然,没人会认为冯彪脑子不好平白无故去招惹白闻赋,结合冯彪这人平时一肚子花花心思的德行,很快就有人猜到一二。
白家三人,冯彪不可能去打佟明芳一个老太婆的主意,只有可能对如花似玉的叶芸动了歪心思。
这个猜测迅速在邻居之间传开,小六子眉飞色舞地对楼下那几个聚在一起的男人轻声道:“冯哥总说她看着香软,肯定是那小寡妇。”
这话好巧不巧落进了刚从楼下走上来的白闻赋耳中,他脚步停顿,目光冽厉地看向小六子。楼下几人不停对小六子使眼色,小六子察觉到寒意,脸色僵硬地侧过身子。
白闻赋的嗓音带着强悍的压迫感:“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三个字,当我们白家没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