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刘克庄和辛铁柱来到折银解库时,却见这家解库并未设置铁栅栏,柜台也非高人一等,当值的浓眉大眼,说起话来颇为客气,先言明自家解库不当活物,再问三人要当什么东西。宋慈向当值的表明身份,说有案子待查,想见一见邹员外。当值的脸上似有喜色,让三人稍等,自己则快步入解库厅通传。
此时解库厅内,邹员外正抓起一件崭新的冬裘,上上下下看了两眼。这件冬裘毛色均匀,柔软顺滑,一看便是上品,但他还是把头一摇,随手将冬裘丢在了一边。桌上摆放着茶盏,盏中无热气升腾,可见茶水已冷,但他并不在意,拿起来便喝了一口。这时当值的进来通报,说外面来了三人要求见他。
邹员外随口问道:“什么人?”
当值的应道:“来人自称是前段时间破了好几起案子的宋提刑。”
“宋提刑?当真是他?”邹员外忽地将茶盏一搁,脸上大有惊喜之色,“快快相请!”
当值的立刻回到柜台,将宋慈、刘克庄和辛铁柱领入解库厅,与邹员外相见。
邹员外仪表堂堂,穿着虽然富贵,却颇有几分威武,说起话来也有几分草莽味道:“你们哪位是宋提刑?”待宋慈表明身份后,他喜道:“你就是敢把韩㣉治罪的宋提刑?”上下打量了宋慈一番,“竟然这等年少,想不到,想不到啊!”哈哈一笑,请宋慈等人坐了,吩咐当值的赶紧摆置热茶,观其言行举止,倒像是与宋慈十分熟络。
当值的一边摆置茶盏,一边添上热茶,见宋慈等人似有异色,笑道:“我家员外虽然开的是解库,为人却是仗义疏财,最好打抱不平,一听说太师独子被治罪,那是拍案叫好,就恨自己没能去到当场,亲眼瞧上一瞧,对宋提刑那是整天挂在嘴边,就想与宋提刑见上一面。”
宋慈听了这话,想到当值的提起韩㣉时还要称之为“太师独子”,邹员外却是直呼其名,毫无避讳,其人性情之直爽,好恶之分明,由此可见一斑。刚刚坐下的他,当即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向邹员外行了一礼。
邹员外忙道:“宋提刑不用多礼,快快请坐。”
宋慈坐下之时,看了一眼扔在一旁的冬裘,瞧其毛色和大小,应该就是此前吴此仁吩咐伙计送到折银解库的那件。他道:“今日冒昧打扰员外,是想向员外打听一些事。”
“宋提刑想打听什么?”邹员外手一抬,“但说无妨。”
“不知员外是否认识吴此仁?”
“你是说仁慈裘皮铺的吴老二?我认识他。”邹员外抓起那件丢在一边的冬裘,“你瞧,这不就是他刚给我送来的裘皮?我又不爱穿这东西,他还每年往我这里送。”
宋慈原以为这件冬裘是邹员外买下的,没想到是吴此仁奉送的,道:“吴此仁每年都给员外送裘皮?”
“是啊,自打这吴老二开了裘皮铺,每年一到正月,便准时给我送一件裘皮来。今年我还当他不送了,结果还是送来了。”
邹员外将冬裘丢给当值的:“拿去折了钱,与大伙儿一起分了。”
当值的喜道:“多谢员外。”捧着冬裘,乐呵呵地去了。
当值的一走,邹员外的身子稍稍前倾,道:“宋提刑,这吴老二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员外为何这么问?”宋慈道。
“你可是提刑官,来我这里定是为了查案,再说这吴老二本身就不干净,犯了事也不稀奇。”
“吴此仁如何本身就不干净?”
“不瞒宋提刑,我开设这解库,平日里少不了有客人来典当财物,除了那些等钱救急的人,还有什么样的人会来典当财物,想必不消我说,宋提刑也能明白。”邹员外慢慢说道,“这吴老二没开裘皮铺前,隔三岔五便来我这里典当财物,典当的大都是金银首饰、玉石宝器,每次换了钱就走,从不赎回。他一个穷小子,哪来这么多值钱货,不用想也能知道。几年下来,他从我这里换走了不少钱,就是用这些钱,他才开得起裘皮铺。”
宋慈看着邹员外,不免有些诧异。解库常作为贼盗销赃的去处,各地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插手查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至于销赃的贼盗具体姓甚名谁,却是私密,任何一家解库都不会轻易对外泄露,否则往后的生意便很难做。然而邹员外不等宋慈问及,便如此轻易地将吴此仁典当各种值钱财物的事抖搂出来,就算邹员外对他多有仰慕,也应当不至于此。
他道:“所以吴此仁每年送裘皮来,是希望员外替他保守秘密?”
邹员外道:“这吴老二虽然没有明说,但料想他是这用意。”
“那员外为何不替他保密,一见面便告诉了我?”宋慈没有掩饰心中疑虑,直接问出了口。
“换了别人来问,哪怕是高官大员,我也未必会透露一二。”邹员外看着宋慈,“可你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邹员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朝刘克庄和辛铁柱看了看。
“员外只管放心,这位刘克庄,这位辛铁柱,都不是外人。”宋慈道,“员外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邹员外此前一直只关心宋慈,这时听到刘克庄的名字,道:“原来你就是刘克庄。”
刘克庄笑道:“我刘克庄就是个无名小辈,想不到邹员外也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