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璋自然不会推辞。他进了听雪轩,先向许云深和任雪霁振袖深施一礼:“从前多有冒犯,还请两位恕罪。”
身为听雪轩主人的许云深见状,连忙回了一礼:“宋大人不必多礼。”其实宋令璋同她们打交道不多,冒犯更是无从说起,从前也只是和陆月寒针锋相对……这二人瞒他们倒是瞒得紧。
将从前那一节揭过,宋令璋旋即正色道:“康亲王带兵入宫谋反,现已伏诛,只是陛下受惊过度……娘娘节哀。”
至于康亲王为什么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带兵进入帝王寝宫,陛下正值盛年为什么只受了些惊吓便驾崩……细枝末节,无需计较。
“陛下和康亲王都去了,长生有我和宋督公保驾,继任帝位已是无忧。”陆月寒慢慢道,“但是,要让云深做掌宫太后,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做完。”
太后,皇后。
陆月寒与任雪霁对视一眼,任雪霁颔首道:“我这便去坤平宫,送皇后娘娘一程。”
陆月寒点了点头:“我去慈宁宫,同太后娘娘谈一谈。”
*
即使外廷发生了亲王谋反帝王驾崩这等大事,但因着禁卫司和宫正司两路拦截,内廷中除了听雪轩这里再没有半点消息传进来。故而,当陆月寒带着宫正司和尚宫局的宫人闯入慈宁宫时,太后也只刚刚从睡梦中惊醒。
“这会儿夜深,娘娘已经
就寝。陆大人便是有天大的事要求见娘娘,也该先等我们通禀才是。”风行拦在陆月寒面前,义正辞严道。
陆月寒却只是一笑:“风行姐姐,你当真觉得我带这么多人来,只是因为有事要求见娘娘?”
风行神色凝重。
她瞧见陆月寒带人闯宫来势汹汹,早已察觉不妙,眼下也不过是试图拖延时间罢了。然而陆月寒却并不与她多言,挥挥手便吩咐宫正司道:“带她下去。”
“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在哀家宫中放肆!”
随着一声怒喝,太后由花间扶着从寝宫中走出来。从来尊贵无匹的太后娘娘身上只是一身寝衣,一头长发也未来得及梳拢,看着颇显几分狼狈。
“娘娘金安。”陆月寒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屈膝行礼的意思。她抬了抬手,向宫正司的宫人吩咐道:“去请你们花间姐姐一起到宫正司转转。”
眼见慈宁宫的宫女宦官皆被带出去,就连身边的风行花间二人也被宫正司强行拖走,太后气的浑身直打颤:“陆月寒,哀家昔日待你不薄!”
这倒是实话。
太后虽然对外人心狠手辣,但是对自己的手下却一向厚待,也因此……这慈宁宫的宫人,恐怕留不下几个。
“娘娘待月寒,的确不差。”宫尹女官微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到太后面前,“可是,我不是陆月寒。”
她微微俯身,轻声细语道:“我姓沈,‘宋沈案’的沈。”
*
太后面上惊骇之色一掠而过。
她当然记得“宋沈案”,那是她挑中了当今之后,第一次与皇上联手。是她亲手为先帝递上那把刀,抄斩了宋家满门,而皇上随即暗中发力,将为宋家奔走求情的沈氏一门流放。
彼时她虽然知道镇南侯府的幼子没入宫中,但也只想着那孩子从云端跌落泥潭,怕是熬不了多久就没了。直到宋令璋在皇上身边崭露头角,她命人去查这太监的底细,才发觉这个备受帝王倚重的心腹就是镇南侯府的遗孤。
真是太好笑了!当初“宋沈案”的得利者就是皇上,他以为自己没有亲自对宋家动手,就不算是宋家的仇人了吗?
她传了宋令璋来,将他真正的仇人告知与他,并许以重利试图拉拢。却不想皇上倒还有几分哄骗人的本事,即使她说的是真相,即使她所言环环相扣入情入理,宋令璋却始终不肯相信半分。最后她只得放弃拉拢,转而推了陆月寒出来和宋令璋打擂台。
却没想到……
“哀家真是小觑你了。”太后冷冷道,“哀家和皇上,都小觑了你和宋令璋。”
如今回想起来,宋令璋当初并非不信,而是他有更好的报仇方式。她原以为,宋令璋只能选择依附她或者皇上,却没想到这人当真走出了第三条路。
可笑她当初还曾嘲笑皇上将仇人收容在身边,却没想到自己身边同样隐藏着敌人。
“你今日来,便是寻哀家报仇的?”太后微微抬起下颌,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娘娘以为,我会取娘娘的性命么?”紫衣女官轻笑一声,“不,今夜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康亲王谋反,业已伏诛。承恩公府参与其中,皇城司正在抄家拿人。”陆月寒悠悠道来,“我何必要取娘娘的性命?我只是想看看,娘娘家破人亡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呢!”
只听“咕咚”一声,太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当下仰头厥了过去。
“原来,家破人亡的时候,你也会痛苦难过啊。”陆月寒垂眼看着让宋沈两家家破人亡的凶手人事不知地倒在自己面前,却只是嗤笑一声,“可你是咎由自取,而我们……我们只是怀璧其罪。”
她沉默半晌,方回首唤道:“何掌药。”
“大人。”已是尚食局掌药的何盈芷上前行了一礼。
“麻烦你走一趟太医院,为太后娘娘请两个太医来。”陆月寒微微一笑,“你做事,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