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惨啊。”那人看着杆子说,“她是个好人,不该屈身来把自己拉到和我们一个层次的。”
那人叹了口气后边便摇着头离开,荀安像是继着他的班似的站在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她要比他更为尽职。她一直看,一直看,看到中午,又看到浮云变了颜色。直到人们把那个吊着的人取下,在她曾待过的地方立起了一面新旗,那旗上的图案看着有点像管理局。
像管理局也是正常的,因为这是她的梦境,这里所有的一切,也不过都是她自己意识的打乱重组。
这甚至能被称之为是一种暗示。
荀安不希望下次吊人的是现实里的管理局,她不希望再有人因为染上了不该染的人而被吊死在那里。
她望着那面旗,第一次发自真心地认为自己不被爱真是太好了,没有人再选择自己真是太好了,母亲反对自己真是太好了,合伙人出卖自己真是太好了。
杜芢还没有爱上自己,也真是太好了。
她不会再让别人来与她分担命运,卑微的生命就该独自背负起属于自己的孤独,独自走完剩下的旅程,不要再燃烧别人的爱来为自己取暖,也不要再拖着那些比她更有希望的生命下水。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荀安的内心出奇宁静,她认为自己的感情到达了一种“不再要求爱的人一定要爱自己”的高度,那是劣根上的升华,结论却是并不推荐,因为成神前靠的可是附于肌肤的火烧。
后来她把全身心投入工作,在意外救了一个大人物后竟得到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实现一个愿望的机会。荀安那天看着能够实现愿望的“神明”,差点脱口而出自己要找人,找十六蓝区的杜芢。
但她马上悬崖勒马尊重了自己的理性,她不会再去找杜芢了,她对自己说。她抛弃了约定,对方想恨就恨就恨自己吧,未经爱的恨可比爱本身要好遗忘得多。
她希望她忘记她,那样在她死后,她才能没有影响地回归自己的生活。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着不同的立场,不同的生命长度,本来就不该相遇。
过去是她心里没谱,但现在一切早已明晰。
于是她那天握住双手,只向神明提出了一个要求。
“给我能记录的工具。”
本子,和笔。
一切能写书的东西。
刻印下我所有的痛苦与彷徨,给我一个唯一能发泄的出口。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后来她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天夜晚她靠着一盏油灯的光与笔下的文字坦诚相见,将本子翻开前她甚至亲吻了它的扉页。荀安想到了自己对待文字其实并不负责,过得好的时候心里没它,日子一烂起来,心里又满都是它,在最无望的时候明明只有它才愿意将自己接纳。
“所以对不起啊,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她那天像个回头是岸的浪□□子,苦笑着向着最初的爱人道歉。她希望杜芢不会为此吃醋,她知道她不会的,因为杜芢也藏着一个属于她的爱人。
在重新下笔的那一刻荀安才想起来自己的理想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拯救世界,成为勇者,而只是这样好好地,写下去而已。
只是现在再思考人生意义为何终究还是过了几个版本,其实她早就不怕死去,那甚至都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知道自己现在存在于这里的最大价值就是作为根基,帮助杜芢去追寻那个属于她的“爱人”。
但她是不介意这么做的,如果爱一个人的话,那自然会希望她能够发光,她那么好,自然应该全世界都知道。
荀安抵着脑袋,感叹着自己实在伟大,然后看着本子,写下了她想写的第一个字。
第十个字。
第一万一千个字
第三万三千零三百零三个字。
“你现在大致是写了多少字了?”那天她的造型师边往她的头发喷着不知道什么水,边好奇地问起了这个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人问了多少遍的问题,毕竟大部分人刚做完头发第一个拿起的应该是手机而不是笔。
“没算过,但根据厚度,十几万吧,也说不准。”荀安琢磨着字数,在为忙碌的生活与写作效率烦心的同时思考着怎么换个话题,“你桌子上这盆花挺好看的啊,你什么时候学的插花?”
“哦,这个不是我插的,是人家插好送过来的。那花店小姑娘还挺热心的,而且我跟你讲哦她的眼睛……”造型师在再次打开话匣子之前看着眼前老熟人的脑袋愣了一愣,“等等,我突然好像想起了件事。”
“啥啊?”荀安看起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头也没回。
“荀,安?”
这下回了。
“果然,你原来是不是叫这名?不会这么巧吧!要找的人就是你?而且你之前是不是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来着?还说失忆了我看你明明就没有失忆……”造型师又大呼小叫起来,好像她面对的是一个不亚于地球是球体的重大发现,荀安趁着她思维发散前把她摇醒,追问起了一切的起因。
于是她将一切全盘托出。
“你说那个人在找我?”
“对啊。”
“找多久了?”
“我怎么知道啊地址发你了你要不自己去问问她?反正我看她挺辛苦的跟每个顾客都会提一嘴这事……唉不是你走那么急干嘛?美甲不做啦?眉毛呢?”她对着拿起外套就往外冲的荀安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