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一划打开面板,能看见这个梦境的大致范围是一座城市,她知道继续这样走下去,她将只能看到一座死城。城市里总是会有人类的,但距离荀安最远的人类,恐怕只会一直睁眼坐在自己的家里,连话都不会说一句,宛如一件落了灰的家具。
而这一切,荀安永远都不会看见。
这叫做“僵直状态”,是人脑在梦境扩展状态下为了减少自己的压力而产生的行为。毕竟演戏嘛,围着主角演就行了,也没必要非得演个全套。杜芢望向那依旧浩瀚的天空,突然想起自己老师初次对自己提到僵直状态这个设想时,自己激动得手心里好像都能挤出几滴温热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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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杜芢一早便守在了荀安家的楼下等她下楼,足足等了两小时也没见着人,就在她打算上楼去一户一户敲门的时候才看见了打着哈欠慢悠悠下楼的荀安的身影。荀安一看见她,原本还困倦的双眼一下子就变得明亮起来,她直接跳下最后三阶台阶,加快速度跑来了门口。
杜芢看着她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笔记上为数不多的关于回忆型梦境的总结:人类的思维会随着梦中身体的变化而变得苍老或是幼稚,人类的自我暗示是梦境永恒的轴心。
“我昨天见到老妈太高兴了,都没来得及给你留个联系方式,我本来还打算在小区里贴寻人启事找你呢。”荀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在这等多久了啊?”
“还好,也就两小时。”杜芢如实回答。
然后她亲眼看见荀安的表情从欣喜迅速转化为了错愕。
于是在接下来一半的上学途中,杜芢都是在荀安的不断道歉中度过的。但她其实没太理解荀安为什么要道歉,这本质上只是她没搞明白荀安这一代的上学时间而出现的一个小小差错罢了。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学生确实都是七点多到校,而且她也并没有觉得两小时算久。
但荀安却一直在一旁一边道歉一边埋怨她傻,她说这年头谁还七点到校啊,早改进了,现代人基本都是两点才睡,七点到校多反人类。
好在荀安的脑子够直,也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她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自己昨晚在家中的体验,聊起了那过分真实的饭菜味道,聊起了那抽屉里每一本小册子,手机上每一个页面的真实还原,以及那完全无梦的一夜。
她还压低音量拐弯抹角地问杜芢自己昨晚突然有了想要如厕的想法,实在没憋住,现实里会不会有影响。直到得到了杜芢“完全没影响,梦中的这类行为只是在遵循人类‘应该怎么做’的潜意识,和现实里的新陈代谢完全是分开的”的答复后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憋了一晚上的担心。
而杜芢也在这一路上对荀安讲述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她说自己应该要花点时间去制造假身份,应该会在下午以转校生的身份进入荀安的班级,但会尽量快一些。还跟荀安说不用太在意自己,继续过她想过的学院生活就行了,她只是个旁观者,把她当空气即可。
只不过荀安当时还在思考着杜芢几分钟前所说的精神控制到底是什么,完全没仔细听对方的叙述。腿在走路脑在神游,只会愣愣点头。
于是让荀安没想到的是,杜芢比她预想得更早,在上午就来到了她们班级。害她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桌上的垃圾堆,只会一股劲地抬手就往走廊上丢。
而让杜芢没想到的是,荀安不仅没有无视她,还把她给当做了重点关照对象。午休时间一到拉起她就往门外冲,还跟她说什么早到才有好菜吃,结果害她被走廊上不知道哪个缺德人扔的垃圾给狠狠绊了一跤,当即直达了医务室。等到了饭堂已经闻不到什么菜味了,只有刷锅水的味道在空气中久久缭绕。
但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些细节,唯一让她有些困扰的就是现在正在把自个菜里零星的几块肉疯狂往她碗里添的荀安。她觉得自己是咀嚼不了这么多肉质食品的,她在现实里本就不爱吃肉。
“你不用给我夹这么多肉的。”杜芢难得地皱起了眉头,“而且我说过了不用太在意我,你找你原来的朋友玩就好了,你过得开心才是这场梦的意义。”
杜芢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关于回忆型梦境的记忆里,确实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关照过。过去的被试者基本都更愿意找自己回忆中的那些人物去共度青春。去借着梦意,爱不可爱之人,做不可做之事,破镜重圆,讴歌青春,这才是回忆梦的意义。
有谁会傻到对着她这个不受控制,眼睛诡异,性格还没什么意思的实验人员去浪费时间呢?除非另有所图。
“哎呀,我这不是怕你长成你现实里那样嘛,弱不禁风的,多不好。”荀安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而且我在这里,根本没有朋友了啊,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杜芢停下了筷子,她一时间不知该为荀安认为她们已经是朋友了这件事感到惊讶,还是该为她性格这么开朗在学校里却没朋友这件事感到惊讶。而最终,她还是被荀安那副想要讲些什么的表情给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荀安讲到了在这个时间线的不久前,她曾是她们班,甚至是她们年级,写作最好的几个人之一。当时她又得了个小奖,于是便拔得头筹,成了在学院晚会上负责演讲的那个独一无二。当时她还没想好在学院晚会上该写一篇怎样的文章,于是她的语文老师便给了她一些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