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码和纸上的一样。
常盼接起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声,连客套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常盼?我是方游,你到了没?”
方游?谁啊?
常盼嘀咕了一句,“到了,出站口,下雨了。”
“我知道,你跑出来吧,我进不来,黄包车这里。”
说话的人声音不太好听,感觉像重感冒没痊愈,一股气卡在喉咙,钝钝的,但听不出年纪。
常盼正想挂电话,那人说:“别挂。”
常盼:“哦。”
说完常盼拿着手机拎着行李箱往外走,可惜雨大的像泼盆似的,她一冲出去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拿水管哗啦啦的浇了个透心凉,最后连小跑都放弃了,慢吞吞地走到了外面。
黄包车蜂拥而上。
常盼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有人拉了她一把。
温热的手掌和她的胳膊接触,常盼迅速转头,对上一张伞下平静的脸。
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女人。
对方把常盼拉入伞下,从黄包车的缝隙里钻走了,一边还问:“常盼是吧,我是方游,你姐。”
姐这个称呼对常盼来说有点陌生。
按照她这张嘴的属性来说,并不是叫不出口的,平常买点东西她都可以管收银员大妈叫姐,更别提养父母家亲戚里的好几个堂姐表姐了。
但这个场合,有人非常正经的对自己说‘我是你姐’,让常盼有点无言以对。
常盼对生她的那个家庭一无所知。
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条件如何一概不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大概是做了很多年的心理准备所以没那么好奇了。
在禄县夏季的大雨中,皮肤白净身材纤细的少女看着自己已经溅了脏水的白球鞋,低着头说:“我叫常盼。”
方游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戴着一副有点老土的黑框眼镜。
大概因为人也过于朴素的原因,像是和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牛仔的七分裤下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看上去黑漆漆,脏不脏也看不出来。
方游嗯了一声。
她递给常盼一把雨伞,看着这个矮自己半个头脖子上还挂着个耳机的女孩撑起雨伞,无声的跟着自己身边。
常盼撑着的破伞连伞骨有一根都是断的。
她跟着方游,踩着因为大雨而险些漫上人行道的积水。
绕过一家家门面狭窄的店铺,七弯八绕。
天地朦胧间,绕过最后一个弯,方游停下了。
这是一片筒子楼,最高也不过四五层,一栋栋挤在一起。
楼前还有一个花坛,停车棚边种着不知道是什么树,跟着方游的时候还能踩到,因为泡过雨水的缘故,踩起来已经没有卡吱卡吱的声音了。
这样的地方,楼道窄得都不能两个人并排走,常盼看着方游的折伞在地上滴出的蜿蜒水迹。还有爬满铁锈的扶手,墙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划痕,还有肯定是小孩写的类似‘我是大英雄’之类的中二屁话。
这样的环境,脚踩在上面,都有一种凌空的感觉。
好像是一幢危楼,承载不了过多的人口。
其实常盼的行李箱蛮重的,她拿着伞还要拎实在有些重,在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开始喘气了。
方游回头,说:“我来吧。”
说完把自己的伞递给常盼,伸手去拎常盼的行李箱。
这东西的重量也有些超乎想像,但方游也没多嘴的去问装了什么,默然地拎着先行一步了。
常盼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被方游拎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可怜相。
毕竟她这位陌生的‘姐’居然面不改色的拎着上了五楼,期间并没有磕着碰着行李箱,甚至连口气都没喘。
常盼盯着方游单薄的背看了大约二十秒,最后盯着t恤上隐隐透出的蝴蝶骨出了神,但显然有人已经听见了她们的动静,率先开了门。
门户大开露出内侧还没褪完色的倒福,在常盼眼里有些触目惊心。
但更让她触目惊心的是这个地方,小的一目了然,一瞬间,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富得流油的曾经还真是偷来的。
开门的是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女人。
说她是中年人,但她那白了一半的头发又不像。
说她是老年人,但又还没那么老,她明显是带着喜意开门的。连带着身后的油烟味也一并汹涌了出来,浇得常盼神经麻木,任由女人高高兴兴的把自己拉进了门摸了个遍。
“是小盼吧!怎么衣服都湿了,快去换换!!”
“小游你愣着干嘛啊,带妹妹去啊!”
方游像是才发现这陌生的妹妹湿答答得跟个落水狗似的,哦了一声。
像是生母的女人转身继续炒菜去了。
常盼看着方游拉开一道移门,里面是一间房间。
不大,一张床,一张摆着还没她以前电脑屏幕大的电视机,然后方游又拉开一道门,说:“你换吧,对了,你住这儿好了。”
常盼看了一眼,这里明显比刚刚那儿还小。
一张床就占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一半就是窗户前充当书桌的缝纫机,还有一点大概是可活动空间,常盼的行李箱估计连摊开都很困难。
这里是方游住的地方,虽然收拾过了,还是能看出点生活痕迹,墙上贴着的奖状还没撕下,上面一排不知哪年哪月的三好学生让常盼这个不爱上学的有点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