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年我十六岁，刚升上高一。
班上的体育老师是第一年教书的年轻男老师。第一堂课，他用树枝在跳远的练习沙坑写下他的名字，程胤轩。然后在大家的起鬨下，他同意我们叫他小胤就可以了。
他有着好看的五官，又是标准的阳光男孩，因此有很多女生迷恋他。我跟语甄却一致认为，这是件愚蠢的事，因为这么优质的老师怎么可能看上小她八岁的幼稚小女生，况且在学校，哪允许这种事发生。
「暗恋体育老师就跟暗恋球队队长一样，只是高中女生的成长过程啦。」我于是这么做结论。
对运动一向拿手的我终于在一下的游泳课遇到瓶颈。如果只是不会游泳那也就算了，问题是我还非常怕水。身高一百六十三的我，只敢站在浅水区，到了一米五的深水区我就全身颤抖。
到了第二堂游泳课小胤就发现我的问题了。
「你怕水?」
我尷尬地点点头。
「学过游泳吗?」
「学过，可是只会打水、划手，不会组合在一起。」
「那你先去浅水区练习手跟脚的动作，我等一下再去看你。」
快下课的时候，他叫同学游一趟之后上岸，然后他过来找我。
「你的动作都很标准，所以唯一需要的，就是先克服恐惧。」他靠在池壁上，「知道自己为什么怕水吗?」
「不知道，第一次下水就发现怕了。」
大概是没有如预期听见怕水的故事，他露出苦恼的表情，又问，「在这里能闭气下水多久?」
「三十秒左右还行。」
「好，那我拉着你走，到深水区那边试试。」
我跟着他走，可是水到脖子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尖叫了。
他把我拉回浅水区，「还没到最深的地方就不行了啊……」
「对不起。」我低着头说。
他笑了，「道什么歉?这不是你的错。这样吧，你放学后有没有空?我来这边帮你特训。有补习吗?」
「没有。」家里并没有多馀的能力支付昂贵的补习费。
「所以一到五每天都能来吗?五点半到六点半可以吗?」
「这样你的时间……」
「没关係啦，我本来就负责游泳池，所以放学后会来泡泡水，倒是你的读书时间有没有问题?」
「游不到五十公尺不能毕业，游泳当然比读书重要。」我也笑了。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隔天一放学我就到游泳池报到。
「这么早来?一定没吃东西吧。」他给我一个饭糰和一杯红茶，「等一下只是带你熟悉水性不会剧烈运动，所以吃东西没关係。」
吃饱，换了泳装我就下水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徐子凝，凝结的凝。」
「好美的名字。」他微笑，「我对你有印象，一百公尺第二名，跳远也第二名，很厉害。」
「我总是当不了第一。」我自嘲。
「你是自己的第一就好了啊，要有自信一点才行。」他很快切入正题，「游泳也是一样，有了自信才不会害怕。」
他抓着我的手让我打水前进，「怕深水，是因为踩着不踏实，那我拉你，你一直打水，不要着地，不要想水深，没气了就抬头，吸气时继续打水。有我抓住你，你不用怕。」
我试了两次都失败，第三次终于打水漂浮了二十五公尺。
「你看，你可以的。」他鼓励地拍拍我的头，「休息一下再一次。」
我们一起坐在岸边踢水。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去溪边玩掉进水里，所以有阵子我也很怕水，后来慢慢克服，高中时比赛得名就有了信心，大学还主修游泳。」他伸手在水面画圈，「游泳是很迷人的运动，因为泡在水里很凉，容易忘记一些不开心的事。跟水当好朋友，就能安心地把自己交给它。」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小胤孩子气的脸上有这么认真的表情。
「来，下水，再试一次。」
我又来回了几趟，一次比一次顺利。
「你进步得比我预期快很多。」他又摸摸我的头，「上岸吧，换完衣服我载你去吃晚餐。」
我们一起在路边吃麵，看着他吃得脸上都黏了麵，我突然有点喜欢眼前这个比学生幼稚的老师。这种喜欢，是很单纯会想跟他变成朋友，一起哈哈大笑的。
送我回家的时候，他说，「子凝，搞不好你以后会是游泳选手哦。」
我边笑边开了门，妈走出来。
「妈，他就是教我游泳的老师。」
妈堆了一脸笑，「老师谢谢，我们小凝什么运动都行，就是遇到水完全没办法。你这么年轻，教学又有热忱，真好真好。」
小胤脸红成一片，「没什么啦，把每个学生教会本来就是老师的责任，而且我很喜欢游泳。只要徐妈妈你放心把子凝交给我，我有空就带她去练习，她一定可以学得很好。」
进到屋里，妈突然问我小胤几岁。
「好像是二十四还二十五吧，怎样?」
「这样不就大你大概八岁?八岁还可以啦，不过他有没有女朋友啊?长那么帅人又好，该不会有女朋友了?」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啦?他是老师欸。」
妈一脸理所当然，「我很开明啦，老师没关係啊，好男人就把握住，你们又不是永远都当师生。」
「小胤很好没错，可是他自愿教我游泳，又不是因为喜欢我，你别乱想。」
「他叫小胤喔……哎呀，喜欢可以培养，日久生情你没听过?」妈拍拍我，「我女儿这么漂亮，他不会不喜欢你啦。」
「我不想跟你讲了，我去洗澡。」
天啊，我妈怎么可以比学校那些女生还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