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静静地看着钟璟，那张年轻而倔强的脸此刻布满了痛苦与崩溃。他的目光空洞而绝望，胸中的执念和恨意被无情地撕裂，留下满目疮痍的残破灵魂。
她的心骤然一紧，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 在胸口缓缓蔓延，仿佛被无形的冰霜覆盖。
钟璟是这副身体的亲生儿子。
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却在命运最残酷的安排下，成为她生命中的纠葛。
他救她于水火。
如果没有钟璟，她仍困在那肮脏的妓院，卖身卖笑，被人视作可以任意践踏的物件。是他助她离开，拼尽一切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哪怕被父亲与王府视为不忠不孝的逆子，他也从未退缩。
可她做了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利用了他。为了保住那一丝安稳，她用尽所有心机与手段，假装温顺依赖，假装自己无可依靠，甚至假装爱他，让他一步步沉沦。她曾觉得这很合理。在那个吃人的环境里，每个人都不过是局中的棋子。她的生存从来不靠善意，而是靠算计与隐忍。钟璟不过是她用来摆脱深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如今，看着这个她曾一手推入深渊的男人， 彻底崩溃、绝望、疯魔的模样，她却无比难受，仿佛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在心底生生撕裂开来，痛得让她无法呼吸。如果对钟璟，仅仅是利用，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心头卷起 汹涌而复杂的情绪，难以平息。钟璟的痛苦，是她故意忽视却无法逃避的宿命。
“钟璟……”她的喉间轻轻溢出这个名字，却终究没能再说下去。
钟璟突然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极度的愤怒与难以释怀的恨意，目光死死锁住她，仿佛想要看穿她灵魂深处的真相。
“你……”他的声音颤抖又低哑，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有没有……哪怕一刻，是真心待过我？”
苏念的呼吸一滞，胸口被 这句话狠狠撞击，痛得近乎窒息。
有没有？她无法回答。因为她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这个问题。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声音低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难以遏制的痛楚与执念。
苏念的手指微微一颤，目光深沉，却没有开口。
钟璟猛地向前一步，目光几乎绝望地灼烧着她，仿佛想要从她脸上撕裂出真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一声质问，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与深深的不甘。苏念怔然片刻，指尖攥紧了衣襟，目光中的警惕与复杂情绪交织。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而冷漠：“知道什么？”
钟璟的瞳孔骤然紧缩，深沉的痛意与愤怒在眼底翻涌。他的指节攥得发白，几乎要将拳头深深嵌入掌心。
“别装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令人心悸的压抑与不信任。
“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儿子，对不对？”
苏念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克制，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你疯了。”她开口，语气平静中透着冰冷的疏离。
钟璟的呼吸瞬间滞住，胸口仿佛被一把利刃狠狠穿透。
“别撒谎！”他咬牙切齿，声音里是彻底的崩溃与无助，每个字都仿佛从喉间撕扯而出，“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沉嘉柔亲生的……我听到了！”
钟璟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拼命克制情绪，双拳攥得发白，转头看向钟晏：“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听到了你和沉嘉柔吵架时说的那些话！”
“还有……”钟璟的声音越发低沉，透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恨意与决绝，“婆婆说过，你后腰的伤，是当年逃出王府受的！”
她后腰的旧伤……是那年逃出王府时受的伤。原本早已被遗忘在漫长的时光中，没想到，竟成了命运露出的破绽，成了她过去的唯一印记。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却依然死死隐忍着内心的波动。
钟璟缓缓逼近，目光如冰刀般刺入她的灵魂：“你知道，却从未说过一句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够了！”一旁的钟晏突然厉声喝止，神色冷冽如霜。
“你没有资格问！”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愤怒。
钟璟却根本无视钟晏的存在，目光依然死死锁在苏念身上，眼眶微红，声音颤抖：“我只要她的回答……”
苏念的唇微微颤抖，指尖冰凉，心中思绪翻涌如潮。她从未想过，会在这样无可退避的境地下，被钟璟逼问出真相。
“我知道你是我儿子”或“我不知道你是我儿子”——无论哪一个答案，都无法不伤人。
承认？
钟璟对她的执念、迷恋、疯狂，都会在这一刻化作彻骨的羞辱与恨意，将他彻底击溃。她曾经的冷漠与利用，将变成不可饶恕的欺骗与背叛。
否认？
那道深埋的血缘纽带，将被她亲手斩断。他将继续在痛苦与渴望中挣扎，一如既往地沉沦在宿命的谎言里，永远找不到真相。
钟璟猛地向前一步，眼底满是绝望与偏执的狂热，“告诉我……”
苏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如刀割。她不敢看钟璟的脸，却被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无路可逃。
说实话？
否认？
她死死攥紧衣襟，心头一片冰冷，仿佛灵魂正被命运之手撕扯。所有挣扎与抗拒，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沉默许久，苏念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而疲惫：
“钟璟……有些事情，你永远不该知道。”
她的目光冰冷又深沉，似乎穿透了所有的往事与未来。
钟璟身子一震，目光中的希望与光芒在瞬间崩塌，剩下的只有彻底的绝望与冰冷的死寂。
“所以，你终究是个冷血无情的骗子。”他咬牙切齿，声音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恨与自嘲。
“我拼尽一切……拼尽一切护着你，甚至以为……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苏念的心猛然一痛，眼中闪过深深的悲凉与痛楚，却硬生生压回去，仿佛连半点动摇都不允许。
钟璟绝望地笑了一声，那笑声苦涩而冰冷，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知道了……”他说，语气中满是疲惫与破碎。
“从今以后……我再不会问了。”
说完，他缓缓转身，步履沉重而决绝，如被命运抛弃的孤魂，渐渐消失在冰冷的山谷深处。
苏念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攫紧。
无论哪个答案，最终都只能是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