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虽如此戏谑着,但几位导演好歹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对这位老板的心思也能摸出个一二来。
——听说昨晚郁楚出事后,梁絮白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里。
梁总来剧组探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每次过来,几乎都是和郁楚待在一起的。
圈内曾有消息透露,说郁楚当初之所以能和繁花顺利解约,正是因为有神秘人相助,才爽利地拿出了三千万的违约金。
现在看来,这位神秘人极有可能是梁大总裁。
郁楚的作风他们皆有耳闻,长得漂亮,又洁身自好,最容易招这种公子哥儿的追捧了。
梁大总裁高兴了,给人砸钱买乐子,他们这群打工人跟着沾沾光享受享受,何乐而不为?
*
剧组已经安排妥善,接下来便是手术相关事宜。
给二哥打电话之前,梁絮白坐在公寓卫生间的地板上抽了两个小时的烟。
他已经有好几年没碰过烟了,初尝时滋味并不好受,苦辣的烟丝一寸寸侵入肺腑,熏得他呛咳连连。
连抽好几支后,他才逐渐适应了这个味道。
身旁的烟蒂堆积如山,梁絮白烦操地掏出手机,拨通号码,点开扩音。
梁宥臣的声音没多少温度,泠泠然,比山泉还要凛冽:“什么事?”
梁絮白仰面吐出一蓬烟:“下午有时间吗?咱俩出去喝两杯。”
嗓音被香烟染透,沙哑得不成调。
梁宥臣微钲,反问道:“你嗓子怎么了?”
“抽烟抽的。”梁絮白掐灭烟头,态度变得跋扈蛮横,“喝不喝?”
梁宥臣罕见地没和他唱反调:“地址发我手机里,下班后餐厅汇合。”
兄弟俩约在一家中餐厅见面。
梁絮白出门之前洗过澡,但身上还残存了一股子烟草的味道。
梁宥臣瞧他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又瞥了瞥那头张扬的红发,不禁失笑:“我若是把你这副鬼样子拍下来发到群里,爷爷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梁絮白横他一眼,默默喝了口浓茶。
“说吧,找我做什么。”梁宥臣也不逗他了,开始切入话题。
梁絮白一面斟酒,一面说道:“郁楚要打掉孩子,麻烦二哥帮忙安排一下。”
闻及此言,梁宥臣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从昨晚郁楚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是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的。
这样的消息落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其反应也不过如是。
梁宥臣端详着弟弟,斟酌几秒后说道:“国内目前只有圣娅的柳医生和邹主任参与过男性剖宫产手术,如果要做这个手术,得请她们出面才行。”
那份手术录像他看过,当初孕夫在手术台上突发了羊水栓塞,整个手术过程比普通剖宫产要严峻,几乎是九死一生。
而且无论是开腹人/流手术,还是剖宫产手术,都险象环生。
孕育出一个生命不容易,拿走一个生命也不容易。
梁宥臣浅饮一口,并未劝慰,而是说道,“如果你们已经决定好了,我就去圣娅那边联系邹主任和柳医生,尽量在十周之前做手术。”
梁絮白一顿,接连饮下好几杯烈酒。
喉结滑动,缓缓吐出一句话:“决定好了。”
须臾,他又给两人的杯中续满酒,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望着兄长,“无论如何,请务必保他平安。”
第11章
郁楚投入到戏中时,会短暂地忘掉孩子的事。
每次拍完他的戏份,他就会不停地翻剧本背台词,偶尔没事可干,便会向导演开口借阅书籍。
——只要找点事情做,他就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想肚子里的小生命。
今晚下工早,郁楚将自己的物品整理妥善之后便离开了。
从剧组返回小区的路程较远,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
郁楚上车之后开始犯困,奚晓晓递给他一只恐龙抱枕,他垫在后腰处,不多时便睡过去了,直到车辆停在小区楼下,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奚晓晓还想送他上楼,郁楚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快回去吧。”
奚晓晓努嘴,以示不满:“别摸我脑袋了,我还想再长高一点呢!”
奚晓晓其实比郁楚年长三岁,但因她个子娇小长相甜美,常被人当作未成年对待。当初郁楚也调侃她是童工,奚晓晓哼了哼,说行,那以后我就管你叫哥了。
郁楚失笑:“好,祝你早日突破一米六。”
奚晓晓被他揭了短也不恼,双眼弯成月牙:“快上楼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24小时为你开机。”
道完别,郁楚乘电梯来到楼上。
走廊感应灯亮开的瞬间,他被蹲在自己家门口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七月的渝城堪比火炉,梁絮白也不知在这儿待了多久,浑身热汗淋漓,活像是刚从桑拿房走出来似的。
郁楚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迈步朝他走去,及近了,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你怎么在这儿?”疑惑脱口而出,甚至忘记了使用敬语。
梁絮白慢腾腾地站起来,两人的体型、身高以及肤色差被门口的感应灯无限放大。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二哥已经答应帮忙安排手术的事了。”男人的眸光似乎染上了几分醉意,微红,朦胧。
郁楚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以通过电话或者短信解决,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用指纹解开门锁,回到房间内。
关门时见梁絮白也想进来,郁楚蹙眉:“还有什么事吗?”
梁絮白:“我出了好多汗,想借你浴室洗个澡。”
郁楚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这儿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
梁絮白将手里的口袋举至眼前,轻轻晃了晃:“我带了。”
郁楚:“……”
小腹不合时宜地开始疼痛,郁楚懒得和他啰嗦,错开身,让他进入屋内。
在梁絮白洗沐之际,郁楚给自己冲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服下,然后打开电视窝进沙发里,静静等待这阵痛感的消失。
浴室的水声不多会儿就停了,梁絮白换了身干净清爽的居家服出来,浑身肌肉被衣料包裹,行走间依稀可见硬朗结实的线条轮廓,麦色的皮肤被热水冲刷后更具视觉冲击效果。
那头红发只用毛巾简单擦拭了一番,尚保留着水汽,此刻湿答答地贴在额前,倒是将他身上那股子匪劲儿冲淡了不少。
电视里播放的正是综艺《山居生活日志》第一季,嘉宾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将节目氛围拉满。
再过几天郁楚就要去京城录《山居生活日志》第二季第三、四期的内容了,这档节目虽然有剧本,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嘉宾们自由发挥,算是从某种程度上的放飞自我。
梁絮白在郁楚身旁坐下,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张嘴不太讨喜,索性沉默下来。
直到余光瞥见小美人脸色不佳,他才试着出声:“不舒服?”
视线下移,又问,“肚子疼?”
郁楚“嗯”了一声。
梁絮白挪了挪身子,掌心按在他的腹部,学上次那样,轻轻按揉着。
“什么时候手术?”郁楚问他。
梁絮白的呼吸里夹杂着淡淡的酒味:“莱恩医院妇科和产科的医生都做不了这个手术,我二哥只能联系圣娅的邹主任和柳医生,具体看圣娅那边的安排吧,最迟不超过十周。”
上次梁絮白是抱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给郁楚按摩肚子,揉.弄时掌心免不了会带出一股子旖旎的力度。
可是现在不同了。
这个看似平坦瘦薄的小腹里,竟奇迹般孕育出了一个小生命。
他不敢用力,也惧怕力道不够,无法替郁楚缓解疼痛,是以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谨慎。
郁楚仰面靠在沙发上,半明半昧的壁灯落在他脸上,让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半晌,他缓缓开口:“梁总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梁絮白:“你说。”
“我想立一份遗嘱。”郁楚侧眸看向他,“最近工作太忙,后面还要飞往京城录两期综艺,很难抽出时间来办理这些,所以麻烦梁总帮我联系相关机构,尽快处理好此事。”
梁絮白的心脏仿佛被一记铁锤狠狠敲击了,凿得他透不过气。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要立遗嘱?”
郁楚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我查过资料,男人怀孕,无论生产还是流/产,都会有9成的死亡率,哪怕现在已经有了男性生子的文献,可这种风险还是无法规避。”
——如果手术时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就将遗产留给姐姐,让她平安过完这一生。
梁絮白心里五味杂陈,贴在郁楚腹部的手似是失了力气,无声滑落。
郁楚这会儿打开了话匣子,试图把藏在心里的话全部吐露出来,“还有《荆棘之夜》和《山居生活日志》的拍摄问题,假如我没有活着走出手术室,希望梁总——”
“郁楚!”梁絮白从喉间震出一声怒吼。
郁楚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以至于到嘴的话全部被冲散,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梁絮白盯着那双漂亮而又惶惑的眸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平复下来后再次开口,“去洗澡睡觉,不要想这些,对你身体不好。”
郁楚凝眸看他,斟酌着开口:“你呢?”
梁絮白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司机上了年纪,这个点已经睡觉了;伍祈今晚陪女朋友过生日,走不开;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理由很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郁楚说:“我送你?”
梁絮白当即倒在沙发上,胡乱去按太阳穴:“头好晕。”
郁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