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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虽日日照料,但花期总不过一月有余,哪怕她百般呵护,如今也已谢了。”崔夷玉认真地望向皇帝,“太子妃如今长滞闺中养病,父皇真知灼见,可教儿臣赠何物为宜?”
  皇帝“嘶”了声,皱起眉来:“倒是个难题。”
  难得太子虚心问他这个做父亲的,他多少得展示一下身为人父的阅历和情致。花有花期,赠花是好意,可如今秋冬,再加之之前赠的菊花都谢了,再赠显然诚意不足。
  更何况太子妃如今不似在林府中,眼界和条件也大为不同,寻常物什也体现不出太子用心。
  有什么存在时间长,好看,女儿家喜欢还能病重解闷的玩意儿?
  书房里久违地陷入了沉思。
  倒是李公公添完茶后,见眼前的天家父子仍在思索,笑着提议道:“去岁有异国在上供之时进贡了只黄头的白鹦鹉,性情活泼好动,如今在南苑住着,也不知太子妃喜不喜欢。”
  “说得对。”皇帝赞许地看向李公公,对着崔夷玉说,“女儿家大多喜欢聘些猫猫狗狗把玩,那只鹦鹉个子不小,寿命却不短,又是贡品,正合适你送太子妃。”
  他对那只鸟有点儿印象,贡品的前缀和喜兆一大堆都记不清,就记得那只鹦鹉好似寿命比一般人要长许多。
  既是太子要亲手送给太子妃养的,那必须与众不同,鹤立鸡群,不是普通的小猫小狗可以比拟的!
  “多谢父皇指点。”崔夷玉再次行礼,眉眼间少有地透出了些少年气,转身随着李公公遣的人一同前往南苑。
  皇帝看着崔夷玉的背影渐渐消失,感慨道:“你觉得他像朕吗?”
  李公公笑得脸上出了褶子:“像啊,陛下当年也是这般英姿勃发,痴心不改呢。”
  “胡说。”皇帝看似不吃这奉承,实际上还是笑了笑,叹了口气,“朕当年若是懂得‘花开堪折直须折’,多用些真心便好了。”
  “如今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也是陛下赐下的一桩福气呢。”李公公道。
  “好了,不提了,不提了。”
  崔夷玉离开书房,去了南苑将李公公提起的那只“活泼好动”的黄头白鹦鹉请了出来。
  那只鹦鹉头顶嫩黄色的尖毛,眼睛滚圆若黑珍珠,浑身雪白若鸿鹄,一看便饲养得极好,个头也当真是不小,大抵有林元瑾半条手臂那么长。
  崔夷玉在看到抓在苑林使肩膀上叽叽喳喳,跳来跳去,似要和人吵架的贡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只是想给林元瑾一个御赐之物来“防身”。
  只要筹码越多,她的日子就过得越稳。
  其次是,崔夷玉虽扮演太子,但太子如今虽在养病,却仍然紧盯着他的动向。
  他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与林元瑾说过话了。
  可他真的要把这只与其说活泼好动,不如说是嘈杂的大鹦鹉送给林元瑾吗……可是已经经过了皇帝一道,崔夷玉若没有拿,可能之后又要问起来。
  失策。
  苑林使显然察觉到了太子殿下的迟疑,饱含歉意地笑着说:“殿下有所不知,下官曾与小国来使多次确认,这鸟寿命确实长,就是天生好动,爱好模仿,嗓子不好还爱唱歌。”
  崔夷玉想,李公公大抵也不知细则,只是好心推荐。
  罢了。
  林元瑾若不喜欢让下人养着便是,这只鸟的象征意义显然大于养育意义,太子府那么大也不差一只鸟的去处。
  “孤知晓了,你让过去照料这只鸟的兽侍随孤一同回府。”
  “遵命,下官已经安排妥当了。”
  就这般,崔夷玉领着一只身价不菲的御赐之鸟,没让兽侍带着,自己和鹦鹉同乘一辆马车。
  在崔夷玉一路的沉默凝视中,鹦鹉在马车里蹦蹦跳跳,看什么都新奇,让崔夷玉发现了它不光活泼,爪子的抓力也极强。
  有抓破了好几个软枕和坐垫为证。
  一行人加一只鸟顺利地回到了太子府。
  这只鹦鹉好似天生和崔夷玉不太对付,对他有搭不理的,但又格外聪明,好像知道跟着他才能到处跑,稳稳地踩在他的手臂上。
  当真是鸟都明白何为狐假虎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崔夷玉回府之后也没多耽搁,先让管事将带回来的兽侍和鹦鹉的行装安排下去,自己则走向太子妃所在的正房。
  太子如今尚在病中,这便是他顺理成章、逐步替代太子的机会。
  等走到之后,崔夷玉免去了仆从的通传,缓步走向屋内。
  屋子里窗口微开,已经凋谢了的绿菊仍然固执地摆在窗前。
  温和的旭光落在躺在窗边软榻的少女闭眸的脸颊上,仿佛有层朦胧的绒毛。
  她身上搭着一方小被,头上盘了个不影响休息的环髻,浑身透着股难言的柔和感,目光触之便觉心静。
  崔夷玉眉眼微和,不忍打破这份安宁。
  但他手臂上的鹦鹉显然不觉得。
  大大的鹦鹉倏地张开雪白的大翅膀,看到林元瑾仿佛两眼放光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嘴巴“卡”一下叼住了林元瑾耳垂上的金镶玉耳坠,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叫声很大,在寂静的屋子里仿佛惊天动地。
  林元瑾未闻其声先感其重,只觉和鬼压床一样,身上压了个敦实的重物,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珠。
  “……”什么玩意儿。
  林元瑾朦胧的余光注意到了不远处站立着的少年。
  他身着绯袍,身姿挺拔,身后无人,精致的眉眼只是安静地望着她的方向,分明站在光亮之下,却依然仿佛从晦暗之处凝望着她。
  林元瑾一愣,还以为看到了幻觉,当即揉了揉眼睛,没管身上这平添的重量,坐起身来,定定地看着他。
  两人好似许久不见。
  林元瑾明面上被太子关禁闭的这段时日,除了去了一趟林家以外,真的就是一直闭门不出。
  好在她本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前世能坐在书桌前写断无数支笔,今生不过是在屋子里养病看书,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元瑾偶尔会问张嬷嬷,太子如今在做些什么。
  张嬷嬷会一如既往露出心怜的神色,然后答,今日太子去了宫中,隔日太子于书房温书……
  林元瑾也听说过太子昏倒之事。
  他将这昏倒的症状嫁祸到从悬崖回来养伤未好,可林元瑾却知道是他那阳虚之症又饮了烈药所致。
  如今会去宫中的太子只会是崔夷玉。
  这样也好。
  皇帝记住的会是为他挡过箭、一日日到眼前勤学不辍的崔夷玉。
  林元瑾抿起嘴唇,无声地念了句“夷玉”,而非是她之前一直假唤的“殿下”。
  “是。”崔夷玉走上前来,站到窗户的一侧,如玉的手腕拨起垂帘,仿佛怕惊扰了暖光,轻声道,“孤观窗边的绿菊谢了,总摆着寓意不好,今日孤进宫面圣。”
  “父皇忧心太子妃病中多思,便赐下这只贡鸟,聊以慰藉,望太子妃宽心。”
  他虽这般说,垂眸望着林元瑾的目光却仿佛在陈述着,送鹦鹉不过是从皇帝那求个由头,主要是想来见见林元瑾。
  林元瑾过去不懂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再想起在秋狩时的日日相见,夜里共枕,难免怅然若失,自打回到太子府后,没好久没有这样看到他。
  “来日入宫之时,我再谢圣恩。”林元瑾弯起眼眸笑起来,眸光清亮似含水光。
  她认真地看着崔夷玉,目光一寸寸滑过他的长眉,上扬的眼尾,流畅的下颌,再到微紧的脖颈,好似要用记忆摹下来,“我也很想念殿下。”
  “这鹦鹉,你若……”崔夷玉看着咬耳坠咬得不亦乐乎的鹦鹉,眉头微蹙。
  “殿下所赠之物,我甚是喜欢。”林元瑾猜到崔夷玉想说什么,这珍惜贡品性情活泼养在她身边还可中和一下她平和的脾气,手摸了摸它的头,“就养在我身边吧。”
  “殿下平日里忙,有它相伴也好。”
  只要崔夷玉送的,不管来源是什么,林元瑾都格外珍惜。
  而且不同于绿菊,这只鹦鹉的来历也甚大,旁人若是想动也要想想它的来历。
  崔夷玉见林元瑾喜欢,嘴角刚勾起,却又隐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禁垂下眼眸。
  皇后知晓太子昏厥一事之后,一边戒备着他又不得不利用他,如今又一心惦记着林家长女肚子里的孩子。
  杀太子不难,但要处理身为崔氏的皇后却不简单。
  若擅自动手,他和林元瑾都会危在旦夕。
  但好在如今太子阴晴不定,疑似生了癔症,又有皇帝暗中阻挠,林琟音肚子里的孩子大抵也是生不下来的。
  走投无路之下,皇后必然不敢杀他。
  “多事之秋。”崔夷玉松开手,任由垂帘的阴影落在自己脸上,看着林元瑾的目光透着无尽的耐心,轻轻地说,“再等等吧。”
  过去是二皇子与裴家动手,给了太子第一剂猛药。
  如今轮到他了。
  第56章 羞愧
  夜半。
  河畔花街,灯红柳绿。
  因皇帝严禁文武官吏乃至皇子沉溺花院,长乐坊来来往往,尽是些喝多了酒的商贾来此享乐。
  可世上向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怕惩治再严苛,也多的是人愿意冒着被惩戒的风险,偷偷走后门得以享受这等偷摸的刺激与乐趣。
  今夜的坊间就多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头戴斗笠的男子在几个黑衣护卫的簇拥下,顺着某个颇有名声的花坊后门上了三楼,进了个角度偏僻但装潢精美的房间。
  老鸨早已等候多时,见那男子戴着斗笠坐到座上,只露出一双眼冷淡地看过来,习以为常地拍了拍手,唤了好几个柔弱无骨的女子进来。
  “贵人您看看,这可都是咱们院里最漂亮的姑娘们,您看看有没有您满意的。”
  “都留下。”虽不露面容,但此声一出,赫然就是太子的声音,“让…本公子看看你们的本事。”
  老鸨观此人便不是凡俗之辈,笑眯了眼,心里掂着入院时便到手的沉甸甸的份量,鼓励地看了看几个姑娘,奉承了几句之后转身就走。
  帷帘下,太子的脸透着股阴鸷,就看着这些原本他瞧不起的女子们齐齐拥过来,或端着酒杯,或趴在他膝上,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挑弄他。
  他在太子府时,人都到了太子妃的床上,临门一脚却半身无力最后只得强撑着离去,昏迷几日又醒来,饮了将近半月的苦药。
  太子既能让林琟音怀孕,自然不愿信是自己的问题,只当是太子妃不行,遂准备寻些外界的刺激,来重新激起自己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