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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景行叹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比其他考生,多有过一世经验,善于调节而已。
  随着人群走出考场,谢景行看着落日的余辉,吐出一口长气,未来路漫漫啊!
  谢定安这几场都是在考场大门斜对面等着他,步下阶梯后,谢景行朝那里走去。
  来县城已有五日,还不知家里人是如何惦记着他们,双胞胎在家里可曾听话,屿哥儿的身体是否已经好转?
  考试已毕,谢景行的心也飞回了宁和镇,出门在外,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得太过美好。
  连着五天考试的折磨,谢景行全部抛之脑后,只想立即和谢定安赶回去。
  对了,待会儿路上记得买两根糖葫芦,不然回去后,双胞胎见着他没带糖葫芦回去,肯定得呕半天气,他也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个不讲信用的大哥形象。
  到了地方,谢景行没想到那里除了谢定安,还见到了负手而立的祝世维。
  谢定安紧走几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考篮,他已看见有不少考生出来,不少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有的甚至扑在家长怀里大哭出声。
  谢景行是作不出此种情态的,谢定安只能从些微末小事上出出力。
  祝世维看谢景行神采飞扬,浑不像是刚从县试考场里出来的考生,怡然地说:“看来我不用问你考得如何了。”
  谢景行走到祝世维面前,坦然直言道:“我已经尽力,结果如何只能看阅卷官大人们了。”
  紧接着奇怪地问:“老师缘何会在此处?”
  祝世维笑着看自己的得意弟子,反问道:“为师就不能是专程来接你的?”
  “老师可不是这性子。”祝世维可最不耐烦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就算心里再关心他,也只会等他回去后问上两句,绝不会做出特意跑到县城考场门外等候的无用事。
  “你倒是了解为师。”祝世维说,又问谢景行:“那你再猜猜,我来等你是为了何事?”
  就算原来不了解,就只凭他无意间得罪了祝世维,之后被作业折磨了几月的弟子,谢景行也该要想方设法摸清他的性子,免得日后再招来一次“无妄之灾”。
  谢景行是学霸,可他不是用作业堆出来的学霸啊,能躲懒谁不想躲懒。
  心里吐槽,谢景行可没敢说出来,只作恭顺地随便一猜:“为着竹扇或诗的原因?”
  他才刚考试完,离府试还有约两月的时间,肯定不是下一场府试,剩下能让祝世维上心的,还与他有关,唯有这两样。
  祝世维看着谢景行摇头,笑言道:“这次你猜错了,此事可虽与这两样东西有点关系,关系却不甚大。”
  谢景行无奈地说:“老师还请明言,我是猜不到的。”
  “你啊,哪是猜不到,是着急想回去,不想费心思猜才是。”祝世维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弟子。
  谢景行只笑。
  祝世维捋了捋胡须,带头跳上谢定安收拾好停在一旁的马车,说:quot;今日你们先莫急,明日有一场小型诗会,筹办人是回乡探亲的一位府学教授,我与他算是友人,曾同他提起过你,今日他来贴特意让我带你一起去参加诗会,我同意了,你明日跟着我过去露个面。quot;
  谢景行疑惑地低声说:“不是说好会隐瞒诗是我默的吗?”
  祝世维也压低声音,“当然瞒着的,是另有原因,你往日学习时,每日都会将头日习的每篇文章按照原文上、注释下的格式一起复习,一年多以来,四书、五经每一篇都有,其间格式规范,断句明晰,还有你自己的理解作旁注,就这么摆在一边不管,不是浪费了吗?”
  第078章
  谢景行莫名其妙,问:“不然呢?还能拿去引火?”他复习完后,随手就放在了一旁。
  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纸上的内容他早已牢记在心,不需要收起来再复习,确实没有其他用处了啊,只等管家爷爷收拾了处理掉。
  祝世维恨不能使劲敲敲他这个弟子的脑袋,明明平时读书时脑袋挺灵光的,怎么遇到某些方面就是不开窍呢?
  捋着胡子的手一紧,下巴上传来一阵疼痛,一不小心差点拽了几根胡须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景行,“你就没想过能将它们整理好,刊印成册,再批个书号,到时在放在书店里售卖?”
  谢景行听得瞠目结舌。
  放在书店里售卖?他可才读了一年多的书,还没这资格吧。
  可看着祝世维紧盯着他的模样,仿若他犯了很严重的错似的,难道还真能印成书售卖?
  无法,祝世维还一直看着他,谢景行只能揣摩着说:“我进学日短,复习时原文上、注释下只是方便自己查看有无遗漏,注释也是听了老师讲解记下的,旁注更是我一家之言,我哪里敢想着刊成书,显得我多不知天高地厚。”
  “你读书一年有余,也知四书五经上除圣人言论外,无一个句读,经、史、子、集全部如此,读书时全凭自己习文断句,只一句话,不同人便有不同理解。”祝世维不等谢景行细思,又问他:“你可知所有蒙童自入学伊始,每学一篇文,都要做一次断句训练?”
  谢景行犹豫着摇摇头,他有约十年学文言文的经验,各种书籍上也有标点,读书时,他是真不习惯文不加点的阅读模式,可所有书都相同,他无可奈何,可复习时却会按照自己习惯简单断句,再加上几个标点进行批注。
  他还特别注意过,只用了简单的逗号和句号,他曾也见过祝世维用一些句读,他用上应不显眼才对。
  祝世维是只他一个弟子,当然一直关注他的学习情况,对他的学习习惯可是一清二楚,“你用的句读简单易懂,我就是不曾问你意思,只见你多用过几次,便能知晓其中含义,而你的断句也恰如其分,完全可以充用蒙童学习断句时的参考,何论不知天高地厚?”
  那不真就成了参考用书,谢景行想着。
  犹豫了一下,谢景行又笑说:“就算如此,蒙童自有夫子教习,就算印成书售卖,还不一定有几个人买,家里有做生意和竹扇分得的份子钱,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只为了那点卖书钱。”
  “哪里是为了钱。”祝世维无奈,继续说:“你可知每次科举考试结束,主考官会让阅卷官挑选十余份最优答卷出来,再在其中优中择优,排出个一二等。可总有遇到答卷不相伯仲的时候,这时谁为先,端看谁名气更大、品行更好。”
  谢景行听着,原来科考里居然还有这些潜规则。
  “你的品行不用多说,可你随我读书,未曾与其他读书人有所交集,从未传出什么才名,而你‘神童’一事,又因故被隐藏,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谢景行这才知道祝世维的用心良苦,真心道:“多谢老师费心。”
  祝世维又说:“虽然有些传说五岁成诗、七岁作文的天才,可你不到十三就能作出蒙童参考用书,也算不落人后。”
  谢景行的才学,祝世维心里有数,若是只因名气,名次落在后面,就太过可惜了。
  他绝不愿意谢景行在这上头吃亏,“书号我早已找人批下来,只是就这么刊印成书放在书店里寄售,不定能达到什么效果,恰巧我有一友人陆寒松,乃是府学教官,素有才名,名下学生众多,我便将书寄与他处,让他为你作序。”
  谢景行恭敬听着。
  祝世维玩笑地说:“本只是想借他名气一用,没想到他居然特意来了信,让我带你去参加他的诗会,可别是看上了你的才学,想让你作他弟子?”
  谢景行摇摇头,知道他是在说笑,自然不会当真。
  自读书以来,谢景行还从未参加过这些文人墨客之间的活动,不免有些好奇,问:“诗会是怎么个流程?只让文人聚集在一起写诗、斗诗吗?”
  祝世维这才想到,作为他唯一弟子的谢景行,居然连诗会都没参加过。
  挪了一下位置,祝世维有些不自在地说:“是为师的疏忽,前头没曾想过带你见见这些文会。”
  祝世维着实认为是他的问题,他虽对因故脱离官场已经有所释怀,可不时仍会郁郁,尤其是得知太后和圣王做出的荒唐事后,更添了愤怒,对那些被蒙蔽的读书人存了些介怀,哪里愿意同他们一起作文吟诗,自然也就忽略了要带谢景行去参加这些文会。
  谢景行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学生开蒙比别人晚,本就该将心思全部放在读书上。”
  欣慰地看了谢景行一眼,祝世维才又言道:“如你所说,诗会确实就是三五好友写诗、斗诗,不过还会叫些歌女、伶人热热场子。”
  谢景行惊讶地说:“还有歌女和伶人?”
  谢定安也不赞同地朝祝世维投过去视线。
  祝世维先是有些奇怪,不都是如此风俗?其后才反应过来,肃了神色,义正言辞地说:“你们可不要想左了,大炎朝律禁□□,连前朝留下的青楼楚馆都全部被封了,若有私下行此事的,一经发现,都得经受严苛的处罚,我们怎么可能知法犯法?请那些伶人和歌女去,不过是为了作诗饮酒时,衬衬气氛罢了。”
  谢景行将信将疑地点头,这些读书人难道真这么自觉,不行风流之事?
  反正明日去见见就知道事实如何,于是他闭嘴没有再说。
  马车行过一个街口,祝世维往街上看了一眼,叫住谢定安,“定安,往这条街天下商行去一趟。”
  谢定安抬头往前面看去,天下商行就在不远处,把缰绳一扯,马就往那边而去。
  谢景行问:“都这时了,老师去天下商行,是差了什么东西吗?”
  祝世□□住因马车转弯,偏了一下的身体,解释说:“你真当随随便便就能请我那友人为你一个孩子的书作序,为了请他动笔,我可是专门请黄娘子让他手下人制了一把精品竹扇,他一向爱扇也爱诗,如此才让他动心。”
  说话间,马车停在商行了门口,谢景行立即跳下,扶着祝世维下来。
  祝世维顺势下车,理了理衣衫,带着谢景行进了商行大门。
  谢定安将马车交给商行里迎出来的伙计后,也跟了进去。
  县城的天下商行比宁和镇上的更加气派,虽仍然是两层楼,面积却大了快一倍。
  都已经是入夜时分,天下商行里却仍然人来人往,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谢景行三人进来后,还站了一会儿,才有伙计送走了一位客人,带着笑过来招呼,“慢待了几位客人,还请见谅。不知客人想要买些什么?我引你们过去。”
  谢景行还是头一次见天下商行忙到这个程度,宁和镇上商行生意也好,可人手还是足的,这里的伙计都快顾不过来了。
  中兴县人居然这般富裕,黄娘子不是说税收翻倍影响甚大吗?
  祝世维问伙计:“你们管事的呢?他午后差人来说我定制的竹扇到了,我是过来领回竹扇的。”
  “您就是祝老先生吧?”伙计一脸恍然,“掌柜在二楼,我这就领你们上去。”
  说着往前带路,几人穿过一楼往二楼而去。
  见谢景行看着周围的人群,伙计解释说:“今夜本不该有这么多人,可今日商队送竹扇过来时被人瞧见了,呼朋引伴的,一个传一个,盼着的客人就全往商行来了。”
  “竹扇卖得这么好?”谢景行试探问。
  每次黄娘子送过去的银子是不少,可他只管伸手拿钱,竹扇生意到底如何,他心里只有个大概猜测,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竹扇热卖的盛况。
  伙计看了两眼谢景行的打扮,笑着问:“客人该是来应试的学子吧?”
  虽是询问,话语却笃定,他们在商行里做伙计,眼神可要利。
  谢景行和前面的祝世维明显带着一幅读书人的气质,谢景行又是个少年郎,还不知竹扇售卖情况,必然是先前被家里拘着读书,今日才应完试的考生了。
  谢景行点头,作出一脸好奇,“确是,我是前几日才从宁和镇过来中兴县的,还不知这竹扇生意是如何情况呢。”
  伙计先是对着谢景行几人微微一作揖,“那便先预祝小兄弟得偿所愿。”
  然后才咧开嘴角,语气带着些激动地说:“去年受到税收影响,虽然还有生意,却是远远不及之前的,自从商行开始售卖华夏竹扇,大批读书人前来抢购,这才引了不少客人过来,尤其是逢五、逢十,商队送来竹扇,都还得排队呢。”
  谢景行不用他再描述,已经看到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情况了。
  天下商行商品分布的格局都是统一的,前面便是专门售卖竹扇的位置。
  仍然是同样的竹扇架,可上面的竹扇却大不相同,原来那些或素面或锦面的竹扇上,刻印着不同诗人的诗句,大大方方张开摆放其上。
  十来个伙计张着手站在扇架前面,挡着那群驻足立在那里的人。
  全是各家专门派来抢购的侍从。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站在伙计后面,紧张地看着众人,嘴里还在说道:“大家先别急,莫再使劲往前挤了,这些都是样品,伙计马上就把要售卖的华夏竹扇搬过来。”
  领路的伙计见那边熙熙攘攘的,怕购买的人挤着会出事,焦急地对他们说:“还请几位先等等,我去帮着理理秩序。”
  话语被那边吵嚷的声音掩盖,谢景行只听了个大概,就见着他跑过去招呼客人排好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