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他们谁也不曾料到,那错过的一顿饭,竟然就是他们和小洲最后的一顿饭。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又咸又涩,但两人却浑然不觉。
店主阿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接着才在他们两人身边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抱歉啊二位,这幅画我很喜欢,那个年轻人我也很喜欢,这幅画我是不打算卖的。”
“老板娘随便开价,”裴母央求道,“你看你做生意多辛苦,你随便开个价,我们都会照给不误的,你一把年纪了,带着钱好好休息不是也很好吗?求求你割爱把这幅画让给我们吧。”
裴母声泪俱下的请求吓了店主阿婆一跳,往常那些求购画作的人虽然也很真诚,但没有一个像这两人这么夸张的。
“实在很不好意思,我没想过要挣什么大钱,有家小店就可以了,真的闲下来我还不知道能干什么呢,你们看现在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半夜也不太安全,你们吃完了还是先回去吧,画我是不会卖的。”
“我们可以出很高的价格的,六千万,六千万你看怎么样?”六千万,已经是他们从青雉画廊那里得到的云洲的画作的两倍价格,哪怕是在明城这样的大城市,六千万刨除购买一套市中心的宅邸的钱后所剩下的,也足以两代人衣食无忧,这已经是相当高的价格了。
他们本以为,刚才早餐店老板不肯收钱只是因为钱不够多,像面馆阿婆的小市民几辈子也挣不到六千万,这么大一笔钱她肯定会心动的。
可是他们实在是高高在上惯了,以至于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钱和利益,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还有纯粹无私的善意。
店主阿婆连犹豫都不曾有,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抱歉,我不会卖,二位请回吧。”
“这幅画我自己会留着,它值得被有心的人珍藏,而画的作者也是一样。”
裴父裴母还没能搞清楚状况,就再一次地被扫地出门了。
两个人一起茫然无措地徘徊在十一月的深夜里,冷风一点一点自衣领渗进身体里,好像连骨骼都变得冷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今天晚上为什么会一件事都没能做成呢。
恍惚间,他们觉得自己好像与裴云洲已经处于两个世界,在两个世界中有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根本不是他们能够跨过的。
行走在黑暗的小巷里的身影,无端地与《新生》中的云洲的背影重合,只不过不同的是,内心充满善意、充满对这个世界的爱与希望的云洲走出了黑暗的小巷,而他们却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被困在了无边无际的悔恨的汪洋里。
永远无法新生。
对于他们的事,云洲自然是不知道的,裴家的一切他都已懒得搭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新生”影视公司的事务中去,就连《新生》的后续宣传都完全交给了剧组其他成员,以至于不少粉丝冲着云洲去参加了后续的各地路演或是专门去看了剧宣综艺,结果纷纷在网上抱怨竟然没有云洲的出现。
不过对自己的爆火,云洲却没什么实感,影视公司的事务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虽然他在这一块工作上尚很陌生,但万幸的是有林导在旁指点,一切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公司很快就通过了前期审查,获得了营业许可。
云洲第一次感受到,他在努力去支撑起一个公司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因为他自己想要这么做,这些事情对云洲来说就像是一个崭新的领域,就连探索都变得很快乐。
虽然目前“新生”影视公司还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公司,但云洲相信,终有一日它将和“云洲”这个名字一起,成为高高在上的存在,而那一日的到来,想必不会太远。
又过了两周,忙碌中的云洲接到来自林导的电话。
“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给你提建议让你去经营自己的公司了,”电话里,林导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还真是电影的宣传一点都不管啊。”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吗?”云洲迟疑地回答道,“上次您不是说,咱们这部电影有口碑保证,观众们也会自发宣传,所以上映后的剧宣其实不那么重要吗?”
“路演你不上,综艺你不接,见面会你不去,”林导笑骂道,“你是不知道现在的人战斗力有多强,那些粉丝的留言都留到我这来了!”
“我哪有这么多粉丝……”
“你还真是对自己现在的当红程度没有一点概念,”林导无奈道,“行了,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是为了骂你的,小洲,我知道你忙,其他的宣传活动你都可以不参加,粉丝那边我会帮你,但是这件事你必须得亲自参加啊。”
“是什么事,需要您专门打电话给我?”
“宣传可以由别人代跑,奖总不能由别人代领吧!”
“小洲,下个月就是国内国际各大电影节密集召开的月份了,咱们剧组得到的提名可不少,你必须得把时间给我空出来啊,好了就这样,我这里还有事,下个月见啊小洲。”
像是为了防止云洲拒绝,林导愣是直接挂了电话。
云洲将刚刚林导对他说的话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
下个月的国内外各大电影节吗?
虽然从前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云洲也知道各大电影节上的奖项一直都是导演和演员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哪怕《新生》大火,云洲也始终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勉强半只脚踏进圈子的圈外人,完全没想过电影节居然离自己一点也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