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久失修的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房间内一股终年无人造访的霉味。
稀薄的月光只依稀照亮的地上几道发黑的血痕,再往里就是浓重的黑暗。
夏油杰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有铁链叮铃哐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不住的挣扎。
夏油杰放缓了脚步,整个人愈发警惕。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刀一般将夏油杰由上至下劈成两半,让他犹如雕塑般僵在原地。
“你们又来干什么!”
那是一道童声,带着惊慌、恐惧还有一种强撑着的镇定,又因为不安音调尖锐的像是指甲划过黑板。
夏油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大步向前,又在看清眼前景象刹那猛地站定。
浓重的黑暗中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笼,然而笼中并没有什么狰狞的怪物,有的只是两个瘦小孱弱的小女孩。
她们实在太瘦了,双眼下凹、骨骼嶙峋,衣服空荡荡的像是挂在竹竿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不少的伤痕。
或许还有一些营养不良,维生素不足导致的轻微夜盲使她们黑暗中不能视物,只能惶恐又不安的贴在一起,像是两只瑟瑟发抖的小兽,面对黑暗中突然传来的脚步声猛地颤了一下,又强撑着做出刚强的样子,浑身紧绷的看向夏油杰的方向。
夏油杰疑心自己还在噩梦中。
他怔怔转头,村民们沐浴在月光下,脸上的表情却是纯然的疑惑。
“夏油大人,怎么了?”
“她……她们是……”夏油杰转头看看身后的小女孩,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
然而村民们的面色沉下来,斩钉截铁的说道:“夏油大人,就是它们。”
这一刻,村民们脸上的质朴像是融化的颜料般剥落,转而变成了一种面具般的伪善。
夏油杰感觉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了一团凌乱暗沉的色块,月光在某一刻亮到刺眼,照得村民们的面目模糊不清,五官融化,变成了梦中那些看不清面目的脸。
他们像是山峦一般围绕在他身边,那些聒噪的、可怖的、嘈杂的话语一声一声往他耳朵里砸。
“夏油大人,它们天天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肯定是在下诅咒!”
“是在害人啊……”
“夏油大人,帮帮我们。”
“都怪它们,我的庄稼……”
“夏油大人,杀了他们!”
最后一声是尖利的童声,还是那个小男孩,英雄一样的站在村长面前,却是叫夏油杰将手中的屠刀指向身后的孩子。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心脏连同骨骼在某一刻都碎成了齑粉,一种荒诞感蔓延而上,不稳的情绪导致原先放出来的那些咒灵隐隐躁动。
浓重的黑雾大片大片蔓延开来。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却是来自身后的孩子。
夏油杰猛地转头,看见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白发的不断安慰黑发的孩子:“美美子,别怕,别怕,呜呜……它们不会吃我们的……”
啊,咒灵。
她们看得见咒灵,所以是——
“她们不是怪物,是和我一样的咒……”
夏油杰转头,试图解释,却被村长焦急的打断。
“夏油大人,为什么不杀了她们?”
啊。
夏油杰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救了。
他忽然想起了儿时那些晦暗的年月,因为看得到咒灵而被人嘲讽、惧怕、避如蛇蝎的时光。
那些被他刻意按下去的想法如尸体般浮了上来。
横加指责的受害者。
自作自受的富商。
咒术师的尸体。
还有怎么除也除不尽的咒灵。
难吃的咒灵球。
他曾怀抱着保护普通人的想法逼自己去承担这些压力,但是事实告诉他,他曾经信奉的不过是比蛛网还要脆弱的幻境。
咒灵是普通人自酿的恶果。
这些人不值得去救。
夏油杰平静下来,眼前的村民还在不断的催促,却像是滑稽剧一般可笑又可怜。
猴子。
是无知、愚昧、可笑、麻木的猴子。
夏油杰转身打开了铁笼上的锁,在身后村民的惊呼声中,温柔的将两个女孩揽入怀中,有些生疏的轻抚他们的脊背。
“夏油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啊……”夏油杰转头,神情在月光下平静的可怕,村民看向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怪物,他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只是指尖微动,如浓雾一般的咒灵便向村长缓缓围拢。
说的真难听啊……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想。
所以一般第一直觉是没错的,所谓上层果然都是让人厌恶的生物。
既然这样,那就……
咒灵立刻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嘴,村长在咒灵口下渺小的像是一团肉块。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高兴的呼喊忽然打破了这儿凝固的氛围。
“太好了!茂夫,这里有人!”
夏油杰一愣,循声看去。
一个金毛领着一个锅盖头国中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在山里迷路了,看见这里有灯光,所以过来想问问能不能暂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