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撞得脚步错乱,烧得通体滚烫。唐蒄几次没踩到台阶上,眼前朦胧脚下虚浮,整个人像泡进酒杯中,跟随杯里的酒液起伏摇晃。她撑住墙壁,摸索着要往前走,宋迤从后头追过来,自然而然地顺手扶住她。
唐蒄知道是宋迤,原本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原谅她,此刻也顾不得之前的恼恨,勉强抓住宋迤的手,借着她的力气撑起身子说:“我之前说过,叫你别随便碰我。”
宋迤压根没理她的话,径自托起她往楼上走,只捡自己想说的话说:“你回了房间里,没听见金小姐的声音就别开门。今夜客人很多,清流浊流鱼龙混杂。”
唐蒄哼一声:“管你什么清流浊流,我要选清汤。”
这话听不懂,宋迤就当胡话处理。她说:“你明天不必给姓杜的脸,他是靠卖妹子发家的,今晚是欺负你不知道他的底细。那杯酒你不必喝,合该泼到他脸上。”
现在再说也是于事无补,好不容易拖到房门前,唐蒄过河拆桥,到了地方就想推开宋迤,手抵到宋迤肩头忽然没了力气,好像身子里有什么要涌出来似的,瘫软地倒下去,抓着宋迤的裙摆吐出一口黏乎乎的东西来。
她第一反应是怕弄脏金先生家的地毯,那滩东西却融在红绒里,别无二致的融洽。宋迤迅速蹲下来查看,捉住她手腕片刻,如临大敌地问:“你吃了什么?”
唐蒄想说话,又呕出一口血。宋迤抬手想开房门,探了好几下才摸到把手。她伸手拂过来帮唐蒄拭去嘴唇和下巴的血,将脱力的唐蒄拽进昏暗的房间里:“你在这里吐,把今天晚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唐蒄伏在地上,被咳嗽掏空气力。宋迤扯松她衣领上的扣子,命令般喝道:“吐,把毒物吐出来就没事了。”
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翻腾着,呕出来的全是血。唐蒄看见宋迤耳边摇晃的耳环,想弘扬她的精神抠嗓子眼,手却不听使唤。血又涌上来,唐蒄含混道:“耳环……”
宋迤立即会意,托起她的下巴,二话不说将手指探进湿热的口腔里,直抵到咽喉最深处。唐蒄本能地反抗,试图用舌头将她的手顶出去,却被她死死压住。
那酒催得人浑身战栗,眼前星星点点地泛着水光。唐蒄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挖掘,像是要把藏在身体里的东西和秘密全都勾到手里。唐蒄身子一耸,控制不住犹如泉涌地吐出来,全是刚才喝下去的酒水。
她贴着软颚滑出去,把唐蒄引得抬起头供她细细观察。唐蒄在她手里急促地喘息着,瞥见黑暗里宋迤手上晶亮的口水,压抑住紊乱的呼吸和心跳问:“是谁……是谁要害我?”
41 ☪ 巧安排
◎娘,手冷,手都冻冰了◎
毒就在金峮熙送过来的那杯酒里,不止是那杯酒有问题,下毒人慷慨得整瓶塞满了料。宋迤安顿完唐蒄就即刻下楼汇报,轻捷地穿梭在楼上的医生和金先生之间,金先生静静听她说毒酒的事情,搁下手里的杯子。
金萱嘉听说唐蒄差点被毒死,急得连楼下的交际都抛到脑后,坐在床边看她的情况。屋里暖黄的灯光,照得唐蒄脸上蜡黄,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埋在靠枕和毯子堆积起来的小山里,气若游丝,仿佛将要枯竭了。
她这样着急不是没有原因。“她不见的事情是小爱亲口告诉我的。”金萱嘉低垂着头,说,“她失踪了,你又被人下毒,我真怕哪天一觉醒来,身边谁也没剩下。”
唐蒄听见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楼下没有停歇的演奏声。她傻坐着听金萱嘉说话,没心情回复。方才和金萱嘉讲话的那群人里就有王小姐,叶小姐和黄小姐接连遇害,她当然觉得唇亡齿寒。金萱嘉更为紧张,或许她把唐蒄也看作朋友,不希望唐蒄和前两位那样出事。
门被人推开,音乐声放大那么一瞬,随着关门而削减到之前的音量。苏缃还是拿出一副主管家里事的姿态,得体地走过来说:“金先生让我来问候你。还好吗?”
唐蒄聚集力气开口道:“好。”
“吓死人了,眼皮子底下能出这种事。”苏缃锐利地看医生一眼,说,“她现在这样,要吃什么药?”
那医生手里拿着病床,兢兢业业地解惑道:“该吃的都吃下去了,现下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这位太太要是心疼小姐的话,就给她调理饮食,吃些补身体的吧。”
“嗳,明早我就准备着。”苏缃含笑向唐蒄保证,又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金萱嘉,“这会子药铺应该关门了,就分些家里上回你妈吃剩下的那些补药给她,行不?”
她话音未落,金萱嘉就不假思索地点头。苏缃三两句话打发了医生,将门关严实了才压着门把手回头交代道:“他叫人跟着金峮熙,不许他跑到别的地方去。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做事要留几分颜面。等到夜半客人一散,乐队也收东西回去,就是他不遮掩的时候。”
金萱嘉怔怔地抬头望着她:“这么生气?”
“那可不。”苏缃见她呆愣的表情,不禁露出个笑来,“要不是唐小姐替他挡了酒,那杯东西就进了他自个儿嘴里。成日说人家养不熟,今夜是真撕破脸了。”
金萱嘉咀嚼着这番话,知道楼下的表面平静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便打算把金峮熙的事情推到后面再想,先对唐蒄说:“还好你没事,不然又少个人陪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