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时不理睬人,一动不动的,那后来应该也是。
他应该没有太多波动的感情,让他像江家老三一样饱含恨意地留到今天……那为什么他还会开口说话呢?
还看向了他。
这太不合理了。
江月鹿左思右想,只能归结于这片祭祀地和墓地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夏翼残留的影子也和其他的江家人不一样。作为“族神”,虽然是个失败品,他还是很特别的。他的影子应该也是。
江月鹿这才抬起头想要回答夏翼,可谁成想,人家已经转了回去,继续看天了。
“……”
好像他回不回答都挺不要紧的,人家也不是很在乎。江月鹿微微有些气闷,又想起了在阁楼里捡到的小神明。
那时候他多听话啊。
“我是江月鹿。”
没理他。
“我以后会和你见面。”
还是没理他。
“你以后会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无动于衷。
江月鹿坐起身来,凑到了夏翼的面前。此举非常撒泼,将人家好生生看着的白云青天完全遮挡住了,让那双赤红色的瞳孔里只出现了自己的脸——那张脸还微微拧着眉,似乎是有些郁闷。
他才发现,他其实是受不了夏翼不理他的。
“你在这里多久了?”江月鹿问。
怕他听不明白,江月鹿又补充道:“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这吗?他们没有人来看过你吗?”
好久了,夏翼才道:“有。”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没有多聚焦。
这让江月鹿有些不安,因为像是无法抓住他。
“他们人呢,又走了吗?”江月鹿不等他回答便自己嘀咕,“一定是走了的,看你没有用,帮不上忙,就把你扔下了。”
眼前的人类垂下眼,说着奇怪的话。
他用鲜红的眼珠看着他。
作为残存的非人之物在这里待了多久,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主人在此起身,从这片祭祀地走了出去。将他剥落掉在了地上,没有再回头看过。
那应该算是自己的主人吧。
毕竟自己只是一段怪异的情绪,一阵波动。是主人在看云时微微漾出来的念头。
而他是被剥落遗弃的东西,和这墓地里的骸骨怨念一样,都被困在了几百年之前,不像主人能够走出去。
也许和主人前缘未断,即使相差着时间和距离,他也能微妙地感觉到主人的动向。
起初,是什么都没有的。
什么都没有是他很熟悉的一种状态,主人和他一块在此望着云的时候便是什么都没在想的。那些人咒骂他是废物的时候,还会嘀咕说空洞的东西,这话倒是说得很对,主人和他就是空的啊。
但后来,主人似乎有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主人有了情绪。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很惊慌。惊慌到忍不住在原地翻了个身。
等到发现惊慌也是一种情绪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那感觉从未有过,就像是从恒久无有的地里忽然冒出光来,他奇怪,他不解,他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从一无所有逐渐有了一颗心。
那一次,他第一次起身,走到了铜架山的边缘。
符咒血旗在头顶飘着,外面有许多游荡的族人魂灵。他们见到他现身,先是一愣,而后震惊,最后破口大骂。
他一直明白他们在希冀什么。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像这样走出来,那他们就不会死了。这些死去的幽魂又骂又哭,却看不出带来变化的神早就不在这里,留在这被他们唾弃的只是一个同为遗物的怪东西。他甚至都没资格被称为心情。
因为主人在诞生的时候,是没有一颗心的。
“怎样才能长出心?”他问江月鹿。
他的手从下到上,摸到了自己的胸膛。那双任由云影来去的淡淡眼眸,泛起一丝迷茫。
“我的肚子里,没有东西,没有胃,没有肺,也没有心。”
他是空的。
白白长着人的壳子,里面却没有任何东西。
江月鹿看着他的手停在胃部,想起夏翼平时吃东西,就只是进食而已,脸上看不出快乐与否。
因为他没有胃吗?
那些给人带来快乐的食物会从他的喉咙滚落下去,落到一片黑暗里。
他的视线一下就柔和了,“为什么会是空的?”
“因为……”
残留的影子微微眯起眼,想起了很多年前主人诞生的时候。
想起江家的人用棉絮填充主人的胸膛,让瘪掉的人偶外壳重新变得充盈。主人的肚子里填了很多东西,木,铜,土,火焰,丝线。很多很多,但都没有生命。
诞生之后空落落的感觉挥之不去,主人被无数的祈愿拉伸膨胀,他是那么开阔,开阔到能够容天纳地。他
他是需要听人心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