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愉却没有管那么多,静静坐着等紫鹃她们把头发擦干。
之后随手把及腰的长发挽起,松松垮垮插了根簪子固定,便一身松快地坐到窗前看话本去了。
看了不到两柱香时间,忽然听见暖阁遥遥传来两道此起彼伏的孩童哭声,“哇——”
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被弄脏新衣裳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她把哭声当作乐曲,一手托着下巴,姿态闲懒地听了一会儿,才挑了挑桃花眼,朝窗外一个小宫女招招手,吩咐她去一趟太医院。
——西洋画馆的颜料为保持色彩亮丽,也为能长时间保存画作,那些西洋画师与太医院合作,往颜料中加入了一些秘制特调的药水。
药水本身不伤人体,却能够使人的皮肤在触碰到颜料后,极难清洗干净。
所以小娃娃和小太子要想把脸和手都洗白,光靠热水是不够的,就算泡上三天三夜,脸上和手上还会留有痕迹。
必须配合太医院的独门药水才行。
之前当着玉莹的面不说,是为了看两个小崽子的笑话,也为了给他俩一个深刻的教训,眼下笑话看完,叶芳愉不想他俩把嗓子哭坏,这才命人前往太医院去拿药水。
小宫女出了延禧宫,不过一刻钟时间就气喘吁吁回来了。
她径直奔向暖阁,又过没多久,暖阁的门终于打开。
从里头走出来两个粉白面团一般的小崽子。
小崽子手拉着手,肩膀还在一抽一抽,脸颊上带着羞红,乌黑的眼珠被泪水浸得有些澄澈清亮,似旷阔无垠的湖泊一般好看。
他俩垂头丧气地一起走入正殿,绕过屏风,小心翼翼凑到叶芳愉跟前来。
小娃娃先抬头看了一眼叶芳愉,很快把脑袋又垂了下去。
小太子下意识想要扑过来,脚步动了两下,想起来什么,又默默退回到哥哥身旁,嘴里压着声音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
叶芳愉把手里的话本卷成筒状,似笑非笑看着榻前两个脑袋低垂的小崽子。
屋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香炉里的烟雾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
“额娘……”小娃娃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和愧疚。
他问:“额娘的衣裳……怎么样了?”
叶芳愉晒笑一声,“一百两做的衣裳,只穿了半天,现在没了。”
小娃娃嚯地抬起头,“一,一百两?”
叶芳愉点头:“是呀。”
小娃娃松开弟弟的手,认真掰了掰手指头,最后感慨,“好多钱钱啊。”
“都没,没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
旋即又道:“似颜姐姐有神奇的药水,倒进水里面,用棉布浸湿,擦一擦,就能擦干净了,额娘,要不然让似颜姐姐拿药水试试?”
叶芳愉拿着话本筒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那药水对皮肤有用,对衣裳却是无用的。”
话音落下,小娃娃就把嘴巴不高兴地撅起来了,“试一试嘛,说不定有用呢?”
叶芳愉摇了摇头,“我说没用就是没用。”
说完站了起来,把手里的话本放回到多宝架最顶上一层,确保小娃娃拿不到之后,才转过身,对着两个小崽子挑了挑眉,转移话题,“玩了那么久,肚子饿不饿?”
小太子吸着鼻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诚实点头,“饿的,好饿的。”
小娃娃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吃。”
小太子倏地抬头,振振有词道:“可是那拉额娘已经不生气了呀,而且一百两又不是很多!”
小娃娃瞪圆了眼睛,“我一个月才二十两银子零花钱呢,一百两是好多个二十两了!”
小太子歪了歪脑袋,“二十两?”他慢慢把眉毛蹙紧,看着哥哥很是不解,“怎么这么少啊?”
小娃娃都要气急败坏了,“不少!我四岁生辰以后,额娘给我翻了一倍呢!以前都只有十两的!”
然而小太子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住,他鼓着颊腮,“那肯定是你不听话,所以那拉额娘才给你那么少银子的!”
“二十两还少,那你一个月有多少?”
“我有二百两一个月呢!”
“多少?”小娃娃吓得声音忽然拔高。
旋即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叶芳愉。
叶芳愉拧了拧眉,以为小娃娃这是要吃醋了,毕竟弟弟的零花钱是他的十倍之多,不论多大的孩子都很容易生出攀比之心的。
她心中飞快想着应对的话术。
谁知小娃娃一开口就是,“额娘,弟弟吹牛!”
“弟弟太好笑了,他居然说他一个月的零花钱有二百两银子!”
叶芳愉听完只觉得无语:“……”
她默了默,终于没忍住,“是真的。”
小太子刚出生就失了额娘,皇上十分怜惜,不仅亲自将他抱到乾清宫抚养,每个月给的零花钱还极多,与两位老祖宗给的加起来,每月至少二百。
若是碰到什么节日,数额还会翻个几倍。
小娃娃忽地笑不出来了。
这时候小太子却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又凑过来拉了拉哥哥的手,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