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回去后就好好办正事。以后离人的娃儿,要是继承了你的武艺天赋,和离人的文采,肯定青出于蓝,比你这当爹的都厉害。”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心头自然更急切了,不过想想又迟疑道;
“要是跟我和姐姐一样,继承反了怎么办?”
“呃……”
众人同时默然,神色都显出了几分古怪。
璇玑真人终究是师父,出言安慰道:
“反了也没事,夜惊堂文采算不得差,往后最少也是个小才子小才女,会不会武艺无伤大雅。要担心,也该担心钰虎。”
女帝本来在看妹妹笑话,听见此言,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离人好歹文采绝世,而她的孩子,要是继承了她的文采,和夜惊堂的武道天赋,那不得变成‘有脑子我偏不用,诶,就是玩’那种无敌傻大粗?
生个男娃还好,当不了一国之君,也是大魏最刚猛的王爷,要是生个女娃,这不得把夜惊堂和她愁死?
念及此处,女帝明显纠结起来。
夜惊堂见姑娘们都琢磨起二十年之后的事儿了,不免有些好笑:
“娃儿长大什么样,还不是看什么样的爹娘教,这些以后再说,先回去吧。”
“也是。妖女,你听到没有,以后家里添了新丁,你要是再妖里妖气胡闹,可别怪我们家法处置……”
“离人钰虎都是我带出来的,个个成材,你一个娃没带过的新媳妇,也好意思和本道说这些?”
“我是没机会,要是王庭没灭,惊堂留在西海,你看我能不能带好……”
“怎么带好,十几岁还没断奶是吧?”
“你……惊堂!你到底管不管?”
“呵呵……”
第二十二章 烽火狼烟
冬日时节,天琅湖重新化为了冰原,浩浩荡荡的军队,自西海都护府出发,缓缓驶向湖对岸的湖东要塞。
而原本已经废弃的湖东防线,如今也已经焕然一新,依山石天险而建的墙垛耸立在湖岸,后方则是难以计数的北梁军卒及守城器械,自云端俯视便好似一片枪林刀海。
虽然军容森严,无论装备还是城防设施,都彰显了大国气象,和即将兵临城下的西海联军对比,西海那边甚至像是一支旗号乱七八糟的杂牌军。
但在关头镇守的军卒,士气却跌到了谷底,还没看到冰原上的烽火,便已经有无数人萌生了必败之感,连军中将官都是如此。
八月份燕京皇城外的一战,已经打断了北梁的脊梁骨,连梁帝都知道大势已去,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虽然最后也有将领在雪原阻击了王赤虎部的奇袭,甚至摸清了西海联军的大部分情报,但这并不能阻挡住汹汹大势,而夜惊堂拿到‘天下第一’名号,则直接成了压垮北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两个多月以来,湖东道所有世家,基本上都在阳奉阴违,明面上出人出力号召抗敌,私下里却在想方设法联络南朝;江湖势力更不用说,田无量、青龙会等等,直接在各地举起了义旗,开始造反,数落朝廷暴政、梁帝无德。
朝野都开始人心惶惶打起了退堂鼓,最前方的军队,自然谈不上士气如虹,不说底层军卒,连高层将帅,都在考虑这一战该怎么打才能平稳落地,保住一家老小,而非怎么打赢。
安西府西北侧,烽烟城。
烽烟城坐落于安西府西北侧,也是天琅湖最狭窄之处,距离对岸不到三百里,正对面就是西海都护府,历来都是两朝决战的主战场。
烽烟城没有平民,内部就是一座军事要塞,五万余人驻扎在此处,日夜赶制着军械冬衣等物,后方有源源不断的粮草送达,中心便是帅府。
北梁叫得上名字的将领,几乎全集中在城内,西海之战发生在二十年前,当时参战的军官,有能力的如今正好身居高位,北梁军中其实不缺将才。
但项寒师和左贤王死了,整个北梁根本没人有资格挂帅,以至于梁帝不得不让太子监国,御驾亲征来了此地,担任三军统帅。
入夜时分,烽烟城风雪漫天,无数军卒在点将台外列阵,火把的光芒把整个城池都照的灯火通明。
身着铠甲的梁帝,腰悬佩剑站在点将台上,气态看起来依旧带着胸有成竹的沉稳,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灭国之战岿然无惧。
但周边的高层将帅,和外面的万千军卒,明显都各怀心思,甚至没用心去听梁帝鼓动激励的废话。
梁帝站在风雪之中,话语铿锵有力说了片刻,发现全城默然,虽然没有不敬之处,但也掀起没半分战意,眉宇间也显出了三分无力感,最终还是把朝臣精心准备的说辞抛去了一边,朗声开口道;
“朕知道,你们都觉得这一仗打不赢,西海大军已经朝湖东而来,指不定下个月这万里江山就会易主,朕在这里鼓舞人心,就像一个冥顽不宁的败寇,在竭尽所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奢望能保住这万里江山。
“甚至连朕的儿子、皇后、太后都如此做想,在劝朕负隅顽抗不过是徒增笑料,让朕体面些乞降,或者趁早准备后路……”
此言出,本来低着头各怀心思的将帅军卒,都抬起眼帘,望向了在风雪中朗声说话的皇帝。
后面的臣子谋士,本来想开口劝阻,但最后还是算了,毕竟士气根本拉不起来,如果梁帝准备直接投降,对所有人来说都算是好事。
但梁帝作为一代君王,手里握着千军万马,显然没有不战而降的意思。
梁帝手按佩剑扫视万千军卒,继续道:
“但朕没答应。朕登基之前,大梁年年入冬便受西疆袭扰,你们不知道,可以问问自家长辈,这一百年间,西北王庭为了抢一块产粮的地盘,打了我们多少次,我们死了多少人。
“而朕登基之后,一劳永逸灭了西北王庭,把整个西海纳入国土,若非昔日之功,哪有今天的国富民强。
“还有南朝。东方氏立国后,从未放下狼子野心,年年都在谋划如何吞并大梁,当那千古一帝。
“朕登基前,两国常年交战,燕北道几乎年年闹饥荒,能吃饱饭的都算人上人。而朕登基后,便停战议合、广开商路,这二十年间几乎没发生过战事,从燕北道过来的人,可以自己回想一下,这些年加起来饿死了几个人?
“朕知道南朝狼子野心,和谈只是休养生息,为来日一劳永逸做准备,而南朝同样如此。
“这几十年年下来,朕整合了西海、肃清了官场军队,积攒的粮草存银,足够和南朝耗十年,手下还有无数能人异士,在南朝埋下无数暗子。
“而南朝做了什么?废帝削藩,引得朝野动荡;公主逼宫,篡改遗诏夺大统;藩王各怀异心,刺驾谋反之事频发……
“女帝确实在积攒国力,但你们去南朝看看,从军械城防到日常吃穿,有多少是从我大梁偷去的?
“若放在两年前,南朝就不可能翻盘,事态演变到如今这地步,并非朕无才无德无能,而是两国各有气运,一统天下本就不可能顺风顺水。
“你们觉得老天爷站在南朝那边,但这世上哪儿来的老天爷?无非事在人为。就算真有,老天爷选了夜惊堂,我等就得遵循天意跪地乞降?
“如果事事都该顺应天命,我们祖辈没有尖牙利爪,也没有虎熊体魄,就该和鸡鸭猪狗一样任人鱼肉,整个天下做主的应该是虎豹熊狼。
“但我们祖辈并没有顺应天命任人宰割,就是因为老天本就不公,才要殚精竭虑谋求生路,才要不择手段迎难而上……”
虽然当前败局已定,但这和梁帝确实关系不大,只能说天意弄人,其执政这些年的功绩,也没法去否认。
烽烟城内万千将士,听见这番话,明显都有所动容,不过眼底的绝望感并未消减。
毕竟夜惊堂不是受老天爷垂青,而是已经成了老天爷,光靠决心和悍勇,也最多赌个‘他未必能把我们全打死’,想打赢根本不可能。
皇帝讲究君权神授,梁帝能把老天爷不存在、逆天而行的话都说出来,也算能说的都说完了,瞧见万千军卒依旧没什么士气,梁帝也生出了几分无力感,站在风雪中轻轻叹了口气:
“人人都怕死,朕也一样。但朕既然敢来湖东,赌上性命亲征,便有和夜惊堂一战的底气。国师,你可否显山露水,给将士们吃颗定心丸?”
说话间,梁帝回头望向点将台后方。
而万千军卒和将帅,也随之回头望向后方人群。
人群之中除开太监谋士,还有个身着文袍的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气态老成,面相不算引人注目,但颇具仙风道骨之感,腰间还挂着块小玉牌。
本来将帅臣子,以为此人只是随行谋士,听到梁帝称呼‘国师’,言词还颇为礼敬,不免心生疑惑。
被抓壮丁拉来的李光显、陆行钧,悄然私语道:
“这是谁?”
“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像个高人……”
……
踏、踏……
众人交头接耳没几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就传入所有人耳中,压下了所有嘈杂。
连万人之上的梁帝,都往开退了一些,让出了点将台中心的位置。
鹤发童颜的老者,双手笼袖走到了万人之前,气态还算平和,但扫视万千军卒一眼后,话语却不是很中听:
“圣上何必对一群见风使舵之人,说这些掏心掏肺之语。人骨子里都慕强,有君临天下的资本,他们便乖的像条狗,你的话便是天条御令;而若没了这资本,你就算真心实意掏心窝子,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笑话。”
“你放肆!”
虽然在场大部分人,确实是准备见风使舵,但当面说出来,还是有点伤脸,附近的几个臣子,当即开始呵斥;而不敢打夜惊堂的万千军卒,也面露恼怒。
老者扫视面色不善的众人,询问道:
“你们是不是在想,我不敢打夜惊堂,还不敢收拾你这糟老头?”
“……”
众人显然是这么想的,不过梁帝在场,这话不好明说。
老者见所有人不回应,平淡道:
“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老夫念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予尔等计较,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要是再让老夫看到你们有半分忤逆不敬,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呼呼~
说话之间,烽烟城内的风雪,明显大了起来。
万人瞩目之下,站在点将台上的老者,衣袍随风而动,身形也慢慢升起。
轰隆——
压城黑云,在此时窜出扭曲电蛇,雷光瞬间照亮整片天地,把半空那道双手笼袖的人影,承托的犹如神明。
在场不少人,都在燕京见过夜惊堂登仙的场面,瞧见此景,方才的不悦恼火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
老者悬浮于雷云之下,俯视下方目瞪口呆的万千军卒,双手只是在袖中微动,城外的天琅湖上,就响起惊天动地的轰鸣:
轰隆——
城头军卒转头望去,却见原本已经冻结的湖面,猝然从中撕裂,出现了一条十几丈宽的裂口,宛若一道天谴横在湖岸之前,左右几乎看不到尽头。
“嗡……”
城墙内外的守军,瞧见此景顿时哗然,本来必败的绝望感,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毕竟此等通玄神术,比夜惊堂的‘聚剑为龙’差不了多少,只要有人能制衡夜惊堂,那北梁属于守方,此战还占优势,并非完全不能打。
梁帝这些时日,也只是听老者建议,知道老者很厉害,仲孙锦都对其噤若寒蝉,但不知道确切多厉害。
此时瞧见这搅动风雷的场面,梁帝眼底顿时涌现火热,呵斥道:
“还不快拜见国师大人!”
周边满眼惊悚的文臣武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天空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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