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全拉上船后,船只便扬帆起航,顺着群山间的蜿蜒水道,驶向崖州中部。
虽然交通不便,但崖州山水确实称得上甲天下,顺着湍急江水行进,两岸险峻奇峰犹如走马看花,风雪之下每一处江弯都足以入画。
书画造诣极高的东方离人,来了这种地方可谓画兴大发,一直在窗口勾勒江岸山水,其心态估计和到了景区边走边拍照差不多。
船上还有诸多黑衙总捕,夜惊堂总不能挨个串门陪着姑娘亲热,船只行进间,和佘龙等人一样待在甲板上,围炉而坐,聊着南北江湖事。
折云璃显然是在屋里待不住的性子,也搬着个小板凳,和夜惊堂坐在一起捧着脸颊旁听。
在走了大概半天后,船只到了岜阳郡内,一面险峻绝壁出现在湍急江道尽头,远看去似乎顺流而下会直接撞上,而崖壁上还刻着三个鬼斧神工的大字——断龙台。
断龙台后方十里开外就是山城岜阳,本身也算是个小码头,此时崖壁下停的船只极多,沿江两岸参差错落的崖壁上,也能看到江湖客在崖边远往或行走。
夜惊堂见此站起身来到船头,眺望远方的绝壁,询问道:
“这里是红翎山庄?”
折云璃也是第一次来,不过说书堂子跑的比夜惊堂还勤快,点头如数家珍道:
“对。北崖枪王楚豪就住在这里,算是崖州大派。当年红花楼的少主,曾登断龙台和楚豪论高低,双方战平,崖边上那个小豁口,应该就是当年打出来的……”
到了断龙台,裴湘君也从船楼里走出来,身上搭着披肩,打扮如豪门贵妇,站在夜惊堂跟前打量崖壁下的船只:
“真热闹,崖州门派好像都来了人。”
夜惊堂没来过崖州,对红翎山庄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年杀血菩提时,弄死过楚豪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徒弟,好像叫七尺枪陆阮,在云州算得上悍匪,可惜遇到了刚出山的他,直接被拍了个肝脑涂地。
见三娘过来,夜惊堂询问道:
“红花楼和楚豪的关系如何?”
裴湘君微微耸肩:“红财神向来不露身份,和楚豪交手算是大哥的出山之战,彼此并无私交,也无仇无怨,单纯的竞争对手罢了。”
折云璃则接话道:“楚豪这人一般,武艺不错但狂的很,当年号称崖州第一豪侠,谁都看不上。后来断声寂冒出来,江湖人还以为他会不服气,上门比划比划,结果他看断声寂出枪就杀人,给人挑战机会,但不给认输余地,直接就怂了,被骂了两年便退了江湖,把庄主传给了儿子……”
裴湘君对此轻声一叹:“武夫也得长脑子,明知打不过断声寂,断声寂还只分生死、不分胜负,楚豪除了认怂,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楚豪狂倒是真的,大哥就是觉得红翎山庄太跳,才提枪上门,可惜当年打了个平手,也没把锐气压下去……”
夜惊堂讨论几句后,觉得也没什么可注意的,便准备送柔艳动人的三娘回房操劳一下。
但船只驶过断龙台下的急弯时,几人却发现另一侧的后崖下,还停靠着一艘大船。
大船上装饰着很多红丝带,船楼上还挂着大喜字,有数名持枪的武夫站在甲板边缘,而船首之上挂着商号的旗子。
裴湘君刚刚转身,瞧见此景又转了回来,皱眉道:
“吴记的旗号……楚家是娶了断北崖的人?”
夜惊堂抬眼仔细打量,发现上面的武人都带枪,但并没有断北崖的旗号,询问道:
“吴记是断北崖的旗子?”
裴湘君摇了摇头:“吴家是断北崖开宗立派的本家,就和红花楼的裴家一样,历代掌门可以是外姓人,但祖师爷打下的产业则还是裴家的,接替掌门之人,只是代管门派产业……
“断声寂无妻无子,能娶吴家的小姐,基本上就是和断北崖联姻了,怪不得来的人这么多。这次出门时间太长,我还真不知道这消息。”
夜惊堂听到这解释,自然明白了意思。他这次过来,目的就是拔掉断北崖,发现红翎山庄和断北崖搞一起去了,那肯定是得登门送个礼。
夜惊堂抬头看了看断龙台上方,开口道:
“上面挺热闹,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让船先走吧,待会我追上来。”
折云璃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跑回去就去取大刀:
“等我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而在窗口画画的大笨笨,闻声目光一动,放下画笔就从船楼上一跃而下,眼神不满:
“夜惊堂,你伤还没好,又准备去哪儿?”
夜惊堂转过身来,示意远处的婚船:
“发现点情况,上去看看,待会就回来。”
东方离人极为尚武,对于江湖热闹的兴趣比云璃都大,方才看这么大场面就想停下来看看,只是碍于要事在身不好任性。
瞧见夜惊堂准备上去,东方离人也不好开口求堂堂大人把她带着,就昂首挺胸故作严肃道:
“你伤没好,行事又莽,独自行事本王岂能放心?本王跟着你,孟姣随行,其他人留守船上,和师尊一起护卫太后安全。走吧。”
“……”
裴相君就站在旁边,听见这话,觉得这女王爷好生霸道,这场合,怎么都该她跟着惊堂出门才对。
但女王爷和凝儿不一样,她真压不住,当下也只得转头叮嘱了夜惊堂注意安全。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送三娘回到船楼后,又换了身江湖装束,扛着鸣龙枪出了门。
东方离人身高比肩男儿,气场高达一丈,出门着实惹眼,也换了身男装,穿着斗笠披风。
而小云璃倒是简单的多,哪怕打扮成娇娇小姐,刀一抗、嘴上叼根草叶,便是苗正根红的江湖街溜子,完全不用乔装。
在收拾完后,夜惊堂便带着两个姑娘和孟姣,一同跃上江岸,朝着上山的人群行去……
……
而与此同时。
船楼上房间挺多,小雪之下寒风猎猎,门窗都关着。
梵青禾此次出门不用操心振兴冬冥部的事儿,也不用忙族内的繁琐政务,自然把兴趣爱好都捡了起来,坐在桌前,摆弄着各种瓶瓶罐罐。
璇玑真人站在窗口,看着夜惊堂和徒弟跑去玩后,虽然有心上去喝喜酒,但终究不好和徒弟争风,当下还是关上了窗户,看着梵青禾配置独门秘药。
而在夜惊堂前脚走后不久,不知为何把自己拴在屋里的太后娘娘,就打开了房门,来到了门前轻敲:
咚咚~
璇玑真人盈盈起身打开房门,可见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心事。
“怀雁,怎么了?想出去玩不成?”
“……”
太后娘娘刚被啵了口,到现在心情还没平复,收拾不长心眼的红玉半天,等到夜惊堂走了才敢出门。
这种被欺负的事情,她也不敢往外说,但也不能就这么逆来顺受,瞧见璇玑真人,她想了想开口:
“水水,你来教本宫武艺,要认真教,不许偷懒或者故意哄本宫开心。”
璇玑真人不是没教过太后武艺,太后天赋也绝对不差,小时候都被她师兄吕太清夸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没学出名堂。
眼见太后心血来潮又要习武,璇玑真人笑道:
“怎么忽然想起习武来了?”
太后娘娘不好说她想校正夜惊堂作风,只是道:
“这次出门,夜惊堂那么危险,我帮不上忙,害的夜惊堂受伤,以后不能如此懈怠了,不说对敌,自保的能力至少要有。”
璇玑真人微微颔首,觉得太后这次是来真的,当下让太后进屋:
“习武非一日之功,要短时间掌握很难。你底子不错,要不跟着禾禾学轻功暗器?她干啥啥不行,但逃命本事一流,而且诡计多端……”
啪!
梵青禾直起身来,衣襟鼓鼓,看起来是想怼这妖女,但太后在不好开口,就沉声道:
“你教不了就一边凉快去,我来。”
太后娘娘这次历经凶险光拖后腿,又被夜惊堂拿捏住了,是真下定了决心,当下道:
“一起教,本宫就不信,水儿这么懒都能练成八大魁,本宫练不成……”
梵青禾十分喜欢这话,但也不好跟着一起损小心眼的妖女,当下只是点头认可此言,鼓励起太后……
第十一章 吃瓜
飞雪如同柳絮,落在了码头上,人头攒动的江湖客朝着山上行走,彼此交谈声不绝于耳:
“风水轮流转,真不是句玩笑话。放在十来年前,吴家嫁女儿到楚家,算是高攀,这才多少年,就变成了下嫁……”
“江湖就这点好,弱肉强食看起来野蛮,但如果把弱肉强食当规矩,那就是世间最公平公正的地方,有本事就有地位权势,背景、出身、师承什么的,在一杆大枪面前啥也不是。不像是民间官场,出身是庶人,一辈子都是庶人,永远没法和京城的老爷少爷们斗……”
“要我看,这断北崖恐怕也当不了多少年龙头。前几天关外传来消息,云州的夜惊堂,用大枪灭了北梁那边的勾陈大王。枪魁名号比刀魁高半截,夜惊堂想要往上走,和断声寂怕是免不了有一战……”
“我觉得,夜惊堂夜大侠名声有点虚,挂着黑衙主官的身份,终究占着便宜。而且上位也太快了,我听小道消息说,是夜大侠长得太俊,被当朝靖王看中,收为了入幕之宾,特意捧相好上位。轩辕朝那次,就是迫于朝廷压力故意输了擂台,给夜惊堂当垫脚石……”
“有可能,不过打铁还需自生硬,能被朝廷捧成八大魁,肯定也有点真本事……”
……
几个闲聊的江湖客后方,夜惊堂扛着杆黑布包裹的大枪,斗笠下的脸都黑了。
东方离人并肩而行,对于这种说法,也是分外恼火。
说相好就算了,确实有那么点意思,硬捧算怎么回事?
八大魁只要站不稳,就得沦为他人试刀石,那是能硬捧出来的?
折云璃脾气向来不小,听见这话顿时来火气了,扛着和她差不多高的长刀,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夜大侠那等枭雄人物,能以色事人去巴结女王爷上位?就算真有这事儿,也该是女王爷主动讨好夜大侠才对……”
??
东方离人听到前面的,还觉得云璃靠谱,但最后一句话出来,笑容便是一僵,觉得这破丫头怕是有点无法无天哦!
夜惊堂闻言也是一个趔趄,觉得云璃也太实诚了点,这话笨笨听见还不得不承认……
而几个交流的江湖客,听到旁人搭腔,转头看了眼,发现是个半大姑娘,就开口道:
“小姑娘,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江湖水深的很,刚出山的姑娘,都迷恋江湖上那些大侠,听不得半句不好。
“实际上大侠也是人,就是功夫厉害些,品性不一定比得上咱们这些闲汉,位高权重的甚至可能更不讲江湖道义。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以前有多少迷恋江湖侠士的侠女,主动去找那些个大侠掏心窝子,结果被骗色骗感情的?”
折云璃确实听过类似传闻,对此反驳道:
“那只是少数,八大魁级别的豪侠,家里又不缺双筷子,哪里会做这种自损名誉不讨好的事情……”
“唉……”
几个凑热闹的江湖闲汉,见这花痴小姑娘执迷不悟,都开始讲述道听途说的伤心故事,劝折云璃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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