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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的风拂过杜博雅脸庞的发丝,北京城璀璨的锯齿天际线向北边延伸,又倒映在红酒瓶上。
  这个视野,不是她看得起风景。
  她转身,背对着城市的繁华,面朝着清冷的公寓。
  上下两层精装修的复式,象牙白主色调,现代简约的设计风格,配备全套的奢侈品牌家具。
  这间公寓,也不是她住得起的房子。
  秦销曾经喜欢她的坚强和乐观。
  现在他又回去喜欢漂亮性感的了。
  她可以继续坚强乐观,可怎么努力都不能变得汪盏一样漂亮。
  那就应该把名牌衣裙,珠宝首饰,和奢侈品包包都留在这间公寓,然后带走她的坚强。
  事物的意义就在一瞬间飘散了。故事结束了,无名冢封严了。夜雾渐渐变淡、下沉,在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空中,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杜博雅笑了笑。
  搬进来时,她是个羞涩拘谨的女大学生,在设计院实习,交了家世显赫的男朋友,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搬走时,她还是顶尖学府的高材生,没了设计院的工作,离开了令她痛苦的男朋友,要向海外投简历,驶向未知的海洋。
  ……好像什么都没变。
  不过是她穿过了疯狂,虚荣和妄想,亲手缝补了残破的心脏,在名为“秦销”的痛苦中分娩,把自己生了下来。
  ·
  “我搬出去那天,建行卡里收到了很大一笔钱,没仔细看是五百万还是五千万,然后秦销的秘书联系我,要把那套复式公寓公证到我名下,就像在等着我分手。”
  “我把钱原封不动退回去,又怕他再给我打钱,就销掉了所有银行卡,把秦销和他的秘书们全部拉黑了。”
  “大概两个多月,我办完了出国工作的所有手续,去了伦敦,再也没有秦销的消息。”
  沉默笼罩了酒店房间,叁个人谁都没吭声,只有窗外连绵不断的细雨,和彼此长长短短的呼吸。
  杨醇看了眼对面的玻璃,汪悬光侧影沉静,无动于衷。
  杜博雅还是有点难为情,笑了笑,看了一眼时间,从沙发上起身:“刚才的水还没倒上,我去给你们倒杯咖啡吧。”
  不等杨醇拒绝,她便闪身离开了。
  小厨房里有全自动奶泡机和胶囊咖啡机。
  杜博雅僵硬地站在流理台前,直勾勾盯着出口,瞳孔中映着咖啡一滴一滴地落进纸杯里。
  她现在有了新生活。她过得很好。
  但是不能想秦销,一想起他就想哭,回忆起他,就像在脑中播放了一部苦刑大全纪录片,连这个名字都意味着残酷。
  这世上能轻易说出口的事,大抵都是不重要的。与虚荣、嫉妒、绝望、羞耻有关的,即使被命运吹到耳边,不愿承认,也不敢听。
  时至今日,直到开门之前。
  她依然认为一生中,只有被照亮的时刻才是生命,其余的都是黑暗。虽然她和秦销之间以烂俗收场,最终落入负心的狗血结局;但不论秦销后来又遇见了什么人,最后与谁结婚生子;她都是有幸被神明青睐,被命运偏心过的姑娘。
  但是……
  杜博雅双手撑在料理台边,背部紧紧弓起,一颗颗泪珠噼里啪啦地落下。
  秦销送她的奢侈品是真的;打入银行账户里的巨款是真的;转移到她名下的房产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全是假的。
  她只是一个猎物。
  一个侥幸活下来的玩物。
  ·
  杨醇瞄着小厨房门口,压低声音对汪悬光说:
  “过众叛亲离是杜博雅的自毁行为,也符合秦销的狩猎逻辑,难道秦销真是个恋爱脑侠?她扛过来了,没自杀,所以就活下来了?”
  汪悬光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儿,面无波澜,眼神如冰。
  “我有点内疚了,聊这么一通,什么有用信息都没得到,反而把人家姑娘的伤口又撕了一遍,”杨醇小声问,“-你觉得哪个方向可以再查查?”
  汪悬光:“不用查了。”
  “为什么?”
  “秦销的行事规则不重要,想赢,就不能按照他的规矩来,”汪悬光神色平静,只有眼尾闪烁着一点寒芒,“必须掀桌。”
  杜博雅端着两杯咖啡回来,脸色倒还平静,只有眼眶微微发红。
  “对不起,杜小姐,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杨醇小心翼翼地安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杜博雅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几人沉默地对坐了一两分钟,杨醇默默打着安慰人的腹稿。
  门铃蓦然响起,杜博雅去开门,访客是个穿黄马甲的小哥,不知道来送什么。杨醇看了一眼,也没往心里去,回过头对汪悬光低声说:
  “等你喝完咖啡,我再安慰她几句,我们就走吧。”
  汪悬光慢条斯理地放下咖啡杯:“那我先走,你好好安慰她。”
  “当然是用言语安慰!不是用肉体安慰!”杨醇声音很小,但情绪相当崩溃,“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汪悬光平静道:“队友。”
  杨醇哼了一声:“你开个罐头,我就摇着尾巴嗷嗷叫的那种队友是吗?”
  “这是你的自我定位。”
  “………………”
  杨醇用眼神控诉完汪小姐,往柔软的沙发里一靠,望着天花板,想着刚才听到的痴怨故事,不由叹息了声。
  嗡嗡——
  裤袋震动两下,他就着半瘫的姿势,掏出手机一看,登时坐直了身体。
  那过于强烈的反应,引起了汪悬光的注意,她端着咖啡,向那边轻轻瞥了一眼。
  杨醇面色惨白,沉声问:“你说秦销今天要干嘛来着?”
  “见朝鲜的商务部长。”
  “朝鲜的飞机没到北京。”
  短短的几秒钟,杨醇面色骤然大变,冷汗直流,嘴唇发白,眼中血丝密布。
  “今天早上两艘军舰在渤海湾相遇,秦销的货应该已经交了,而且……”
  他握着手机,微颤的瞳孔倒映出屏幕上的照片——一具矮胖的无头男尸,跪坐在边境碑前。
  “他知道玉是老白动的手了。”
  汪悬光对他们的谋划一无所知,闻声也没什么强烈的反应,端着咖啡,只轻描淡写一抬眼,瞄了下杨醇的手机。
  杨醇也不背着她,手指向右一滑,下一张照片是秦销送给白诺的礼盒。椭圆球状的物体被红绸布缠住,拆开是一颗人头。
  ——那胖子的人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铅灰天幕沉沉压下来,就在这悚然的气氛中,杜博雅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束泛着奶油光泽的白色郁金香,青碧的叶子像水洗过一般亮。高档礼品花大多包装得差不多,乌梅色油画风礼品纸,配以墨色丝绸扎紧
  汪悬光:“……”
  这一刹那,仿佛无形的钩子在神经末梢一绷,汪悬光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
  某种冰凉诡异的不祥预感,如水底黑影,鬼魅地滑过颈后。她突然想起那束扔进垃圾桶的白郁金香,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瞬间翻腾直上,死死攫住了心脏。
  “不好意思,我没记住您的名字,”杜博雅抱着花束,停到她面前,“请问您是‘汪悬光小姐’吗?”
  汪悬光:“是。”
  “有一束花送到1440房,但不是给我的……”
  杜博雅将卡片递给她,上面用工整苍劲的字,写着一句熟悉的诗:
  ——如果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______